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夜,没有月光,一切都显得黑漆漆的。
躲在镇外草垛中的乔晓静目送鬼子大队人马进入地道,也就是百姓口中的“坟墓”。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看到两个鬼子从“坟墓”中走了出来,来到了大路,朝镇子走去。
乔晓静轻轻地爬出了草垛,用草充填了藏身之所,而后偷偷跟在那两个鬼子身后,进入了暗沉且静寂的镇子。
“真不知道少佐怎么想的,”乔晓静听到身前的两个鬼子用蹩脚的中国话交谈起来,其中一个埋怨道,“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得出来巡查?昨天晚上那两个笨蛋至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今天晚上又将你我派了出来,真是的,搞不懂。”
“是的,”另一个鬼子说道,“少佐现在变得越来越敏感了,他身上优秀指挥员的特质已经成了沙漏里的沙子,正在不断地丧失着,越来越不像我们井上家族人人为之骄傲的那个英雄了。多疑,小心,而且还很武断。谁都知道那两个笨蛋已经被人杀死了,可他就是不想面对现实,口口声声说那两个笨蛋只是暂时失踪。我们不应该怀疑长官的权威和智慧,更不能跟长官争辩,毕竟那两个笨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搞不清楚在哪儿。”
井上,井上家族,井上家族人人为之骄傲的英雄……乔晓静在心里琢磨这两个鬼子的谈话,原来跟那个狗汉奸说话的是个少佐,很显然那家伙就是这些畜生的头目……
说正事,说正事啊!“坟墓”里的情况,还有多少鬼子,大志到底怎么样了,地道中的防范措施……乔晓静紧紧跟随在那两个鬼子身后,听到他们东拉西扯,说的尽皆是些废话,心里着急起来,她暗暗希望这两个鬼子能够说些比较核心的东西,起码是有价值的。
“你们这两个畜生,”乔晓静已经跟着这两个畜生走了两条街,心中充满了怒火,她在心里骂道,“害得我白白跟着跑了这么多的冤枉路,若是再不谈些正事,可别怪我对你们两个短命鬼不客气---送你们两个小鬼与昨天晚上那两个笨蛋去地狱团聚。”
乔晓静弯下腰身,从绑腿中抽出了短刀,紧紧握着短刀,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当当当,”就在那两个畜生拐过弯去,乔晓静还未来得及动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乔晓静赶紧收起了短刀,贴着墙向前面看去,整个街道黑乎乎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要不是不远处有两个黑影移动,就连那两个鬼子都要跟丢了。
“算啦,”乔晓静舒了两口长气,决心放弃除掉这两个鬼子的计划,小声说道,“就让你们两个畜生的项上人头先在你们脖子上存上几天,迟早我会送你们去地狱的。”
而后,乔晓静调转方向,回到了住处。
“你干什么去了,”阿紫将乔晓静迎了进来,噘着嘴说道,“这么晚才回来,我们可都很担心你,谁也不敢睡觉,包括年迈的老伯,坐在这儿等了你半个晚上。”
“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乔晓静双手抱拳,对着屋子里的每个人拜了拜,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你们为我担心了,都是我的罪过。我只是出去转转,透透气而已,没给你们说清楚,唉呀,真是抱歉,真是报歉得很!”
“乔组长,”那老伯冷冷地说道,“我觉得您不仅仅只是出去转了转,透了透气这么简单。您应该还干了一件大事才对啊,怎么,怎么不想让我们知道,还是不想让我这个外人知道啊?”
“不不不,”乔晓静匆忙上前解释道,“老伯,您千万别误会,我单枪匹马,能干什么大事啊?再说了,您可不是什么外人,您是和我们最亲密的战友。很多事情就是通过您才了解到的,要不是您,我们还在为找到鬼子坟墓出口而惆怅呢!您千万别误会,我,我们可没有任何事情防着您,隐瞒您的,真的,希望您一定要相信我所说的话。”
那老伯看着乔晓静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坐在了炕沿上。
“乔晓静,”那吴老板笑着对乔晓静说道,“我看您就说吧,不要有什么顾虑,将你看到的听到的全说出来,让我们也用心感受一下你出去这段时间的特殊体验。”
“真,真没什么事情,你们向让我说什么呢?”乔晓静尽量控制着情绪,一副装傻充愣的神情,似乎想让大家确信她的话,什么事情都未发生,只是简单的透了透气。
“既然乔组长不想说,那咱们就不要勉强了。”那老伯接着说道,“但您起码也得将头上身上的干草去掉吧,这种形象很难让人信服你所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这种话。”
“好吧,”乔晓静说道,“原本我想再好好梳理一下,等我自己有了明晰的思路,再跟各位讨论的,既然是我自己暴露了自己,我也就不再隐瞒什么了,我交代,全部向你们交代。你们也好好听听,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供咱们制定下步计划。”
“这就对了,”那老伯笑着说道,“你要相信众人的智慧,似乎说得好,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万一我们给你提供一条巧妙的计策,岂不比你一个人绞尽脑汁强?”
“也是,”乔晓静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毕竟大家的智慧是无穷的,也许我将我所看到的听到的讲述给你们,你们听着听着就会有神奇的想法冒出来,这样岂不省时省力?事情是这样的,我趁着也是偷偷走到了镇外,在镇外的一块地里看到了有座草垛……”
乔晓静将躲在草垛之中看到的场景、听到汉奸翻译官与那个井上少佐谈话的内容、跟踪两名夜间巡逻的小鬼子,以及听到那两个小鬼子的谈话,等等,一五一十向包括那位老伯在内的所有人讲述了一遍。
在描述外出期间遇到和听到的事情的时候,乔晓静一直都很谨慎,始终没有夹杂个人的情感和判断于其中,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因素而影响到众人的分析。
“这么说,”吴老板率先说道,“鬼子地道,噢,鬼子坟墓之中的鬼子现在并不多,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十个。当时除过你看到的那三支队伍二十来个鬼子外,我想地道之中当时可能也就十来个鬼子,甚至可能还不足十来个鬼子。”
“何以见得?”乔晓静其实也曾有过这样的判断,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只是一种感觉,毫无依据,不能凭感觉作出结论,这样如同赌博,万一赌输了,可就彻底完蛋了。
“两点,”吴老板说道,“其一,你所跟踪的那两个小鬼子的谈话,鬼子每天晚上出动两人,而且是偷偷在镇子中巡逻,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呢?说明人不多嘛。其二,我们刚到这儿的时候,这位老哥就曾经给咱们说过,起初鬼子不少,有五六十人之多,鬼子在此的任务应该完成差不多了,便逐渐撤兵,撤走了很多,那现在呢?就是再多也绝对不会超过鬼子刚来此地那么多吧,于是我保守认为,镇外坟墓中的鬼子最多不超过五十个。”
“这个结论,”乔晓静慢慢说道,“噢,吴老板您可千万别怪我对您不敬,咱们这是就事论事,我觉得您的结论有些牵强附会,缺乏事实依据作为支撑。”
“乔组长,”那老伯摇手道,“我年纪大了,我也觉得这位吴老板的话前后调子不严实,不过我赞同他的判断,我也觉得坟墓中的鬼子最多不超过五十个。若是错了,就将我这把老骨头打散架了,扔到荒郊野外去喂野狗,我愿赌服输,毫无怨言,都是真心话。”
“看您这,”乔晓静笑着说道,“这说的什么话,就算真的出现了差错,那错也不在你啊!要是有错,错皆在我一人之身。再说了,我们是老百姓的队伍,不是地主、官僚的队伍,在我们队伍中可不讲这种犹如生死状、军令状之类的封建残余。”
“对对对,”那老伯顿觉口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说得对,你们这支队伍可与别的任何队伍不一样,我见过清朝的队伍,见过革命军,见过军阀的部队,也见过鬼子的队伍,还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队伍。刚才是我口误了,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得很……”
“没事,没事。”吴老板笑道,“咱们能不能先不要谈这个问题,咱们现在也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我们该怎么解决那些小鬼子,这才是主题。怎么搞的,正事还没谈出个所以然来,竟然将话题扯偏了,而且还偏得这么远?”
这时候,众人似乎才如梦初醒,看着吴老板点了点头。
可是,谈到正题了,大家却都无话可说似的,都默然无语,迟迟不见有人发言。
“我倒是有个想法,”乔晓静带头打破了僵局,“这个想法是在原来那个想法的基础上完善了一下,也可以说是原来那个想法的升级版。你们先听一听,哪个地方不合适,咱们再集体讨论,进行修改,肯定能够形成一个完美的作战方案。”
众人点了点头。
“要除掉鬼子,”乔晓静说道,“单从鬼子坟墓入手不可行,我们势力达不到,因此我们要将鬼子分成两部分,让一部分鬼子远离巢穴,跟着我们设置的钓饵跑---白天大家已经看到了,鬼子出来了,这一计划完全可以实现。另一个部分,也是最为重要的部分,即为集中兵力对付鬼子巢穴,也就是鬼子的地道---用一部分人从山顶将点燃的圆木、草捆扔下山,破解鬼子的两条防线,随之一部分人从进出鬼子地道的那条土路发起攻击,只要火力足够猛烈,我相信完全能够攻入鬼子的坟墓。这是我的一个构思,大家畅所欲言。”
“只是……”翠玉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乔晓静说道,“只是我们人员不够,是不是?”翠玉点了点头,乔晓静说道:“这个好办,我们可以秘密发动群众。这里的群众深受鬼子欺凌,只要让他们感觉到我们消灭鬼子的决心,我想,他们会跟我们一起干的。”
“人不是问题。”那老伯说道,“只要这事定了,我想办法给你们找人,而且都是可靠之人,不敢多了,二三十个人总是能给你们找来的。”
“妙,妙,妙!”吴老板站起身来,向乔晓静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道,“此计甚妙!我完全赞同你的这个方案。”
“我们也赞同……”
“太好了,”乔晓静说道,“只要人能到位,这事就成功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