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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八月中秋,楼夫人格外的忙。
楼老爷的顶头上司要打点,同僚之间要还礼,下属要进献心意,迎来送往,车马盈门,十分的热闹。这些人情往来,非得她亲自处置不可。
秦氏毕竟还年轻,这么多年也只是替楼夫人打打下手。
就连郑氏都不得闲,要帮着看顾下人们川流不息的进出库房,或是送东西,或是取东西,还要看着下人们编造册子,仔细核对,别疏忽弄错了。
楼夫人很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因此不敢懈怠,比照着往年的惯例,又要比照着今年京城里的人情走动,酌情添减。
饶是如此,她也一个头两个大。楼家就是个花架子,加上这一年是楼仕标的关键期,能不能再挪一步,端的在此一举,所以他的花销格外大。尤其是攀上许家,楼老爷虽年长些,可身份悬殊,不得不卑躬屈膝的讨好许家世子。
许家什么好东西没有?这送礼就难了。金银珠宝,玛瑙玉器,楼家拿出来的指定入不了许世子的眼,说不得还会让许世子觉得楼家对他不够恭敬,一怒之下,从前铺的路就全白费了。
这些日子,楼老爷也没少搜罗奇珍异宝,只是没一样可心罢了。
楼夫人正在犯难,就见郑氏匆匆进来,面带惊惶,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且一进门就示意楼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妈妈去帮我看看,怎么昨儿库房里的那架屏风似乎有些不对呢……”
赵妈妈立刻就带了屋里的人出去,只余下秦氏和楼夫人。
楼夫人问郑氏:“出什么事了?”
郑氏往前两步,凑近了楼夫人低声道:“刚从法恩寺传来的消息,说是三弟妹她……身体微恙,似乎有些不大好。”
楼夫人不易察觉的一蹙眉,忍住心中的厌恶,道:“家里乱糟糟的,不是什么清养的好地方,就让她在那住着吧,你去和二郎说一声,叫他不拘请个大夫,送过去就是了。”
郑氏咬咬唇,低声道:“只怕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听说是三弟妹自缢未遂……”
当啷一声,楼夫人手里的茶碗没拿住,掉到了地上。她惊讶的瞪大眼睛问郑氏:“你,你说什么?”
郑氏便低低的重复:“自缢……未遂……”
楼夫人气的手直哆嗦,恨声道:“这个……人……”她竟然敢?竟然真敢?明着打楼家的脸!
要是死倒也罢了,不过多费点事,现在成了未遂,若是传出去,楼家颜面荡然无存。不知道京城中有多少人要传,到底楼家怎么苛待她这个媳妇了,她竟然跑到法恩寺寻死?
楼夫人使劲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消息是谁送来的?赶紧派人,把她身边知情的丫头都给我……换了。”她做了狠厉的个动作。
郑氏却只是为难的道:“怕是,来不及了,杜家大奶奶徐氏昨天下午就去了法恩寺。”
楼夫人不禁扬声怒问:“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郑氏受不住楼夫人那瘮人的眼神,瑟缩了下为难的道:“前天夜里……”
楼夫人喃喃的道:“完了!”
消息过了一天两夜才传出来,只怕早就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了,这京城里谁不是生怕热闹不大的主?有这么一通八卦出来,只怕早有各种传闻流传出来了,甚至那些好事者会写些话本传奇,过不了几天,大街小巷,尽是各种版本的恶婆婆欺负媳妇的评书杂谈……
太迟了。
也是她自己疏忽,以为有许家那个傻子纠缠着杜氏,还有许家世子派的人呢,她一个孱弱妇人,翻不出什么天来,是以就没在杜氏身边安插眼线,谁想她竟这么胆大妄为,真敢拿她自己的小命折腾。
楼夫人当初只想着只要按着许世子的吩咐,促成许七和杜氏的“好事”,全然没考虑过杜氏的意愿。她是确实没想到杜氏会有这么大的气性,竟然真的不堪羞辱,竟想到了死。
楼夫人悔不当初。
千算万算,没想到擅后的问题。
这下倒好,杜氏这一寻死,整个把楼家给折到里边了。名声受损不说,连老爷的前程也会受影响。家宅不宁,言官就能拿这做把柄参上老爷一本,便是上峰也会对老爷的能力、人品进行质疑。
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压下来,将杜氏寻死给楼家带来的负面、消极影响降到最低。最关键的是给她轻生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把楼家、楼老爷择出来,哪怕是牺牲不相干的人,也要编一个无伤大雅的借口。
否则不只从前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只怕许世子恼羞成怒,为了撇清许家的责任,把所有罪过都推托到楼家头上。
楼夫人心思电转,已经有了初步的主意,她先挥手对秦氏和郑氏道:“你们先下去。”而后立即吩咐如璀、如殩和赵妈妈如此这般。
最先找到的是楼春平,楼夫人吩咐道:“你即刻把晴珠的孩子处理掉,而后立刻去西山向杜氏负荆请罪……”
楼春平又惊又怒的道:“我不去。晴珠做错了什么?她马上就要生了,您这时候让她打胎,娘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儿子又做错什么了,干吗要向杜氏请罪?您是不是疯了?”
“啪”一声,楼夫人想也不想的甩了楼春平一个耳光,道:“孩子以后还会有,不差这么一个贱种,你的面子、自尊再大,也及不上你爹的前程和楼家的颜面重要,这会儿委曲求全,以后爹娘会补偿你。”
楼春平捂着脸颊,朝着楼夫人冷笑,沉痛的道:“自尊、颜面?儿子哪还有这种东西?楼家哪还有这种东西?您卖了一个还不够,还想连儿子、儿子的儿子一起卖掉不成?”
楼夫人对楼春平的顽固、执拗十分无耐,她只能捺着性子哄劝:“不是爹娘要卖你,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出此下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有你爹在,就有你的一切。如果楼家不在,你光守着一群如花似玉的贱女人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庶子庶女有什么用?”
这道理楼春平不是不懂,只是他不甘心。就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杜氏,他还要牺牲多少?
楼夫人叹道:“要怪也就只能怪你娶了一个丧门星,替楼家招灾招祸,横竖你也不喜欢她,将来爹娘再替你娶一房妻室就是了。现下你必须得按娘的吩咐去做,否则等你爹回来,你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楼春平咬牙道:“凭什么,娘,到底凭什么?她不好,您和爹做主,儿子休了她行不行?难道爹的前程就非得指望着她,指望着和许世子做这笔龌龊肮脏的交易不行?”
楼夫人一声断喝:“闭嘴。你若不去,便罢了,我亲自去,只是这等混帐话以后少说。”
楼春平呵呵惨笑道:“好,儿子闭嘴,闭嘴。总之我不去。”
楼老爷匆匆赶回来,听说了杜氏寻死之事,又听了楼夫人的安排,颔首道:“嗯,你思虑的极是,三郎意气用事,怕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由你出面,外面的事交给我……”他拈着胡须,冷笑一声道:“她以攻为守,倒是略赢了一局,本来是想悄悄处置掉她的。既然这样棘手,说不得只好再想办法。不过她除了捞回一条命,还能占到什么便宜?一个心胸狭窄的妒妇,在这京城里只怕也再无立锥之地,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楼夫人沉吟着道:“老爷的意思,这杜氏是故意的?”
楼老爷呵呵嘲讽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她若真的有心寻死,早在事发当日就死了十回八回了。”
楼夫人不由的点头道:“妾身也是想着,怎么就这么巧,偏生在紧要关头,她又被救活了,难道真是苍天无眼,命不该绝?”她迟疑的看着楼老爷道:“这事,不知道许家那七呆子在其中有无参与,又会是什么态度?”
楼老爷凝神想了想,道:“看许世子的态度,这许七呆是否痴傻颇有疑窦,只是这其中隐秘,不是我们有资格知晓的。不管怎么说,这事捅出来,对许家也没什么好处,咱们楼家表明了该有的态度,许家不会瞧不明白,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许家还是世子说了算,这许七会有什么下场么……和咱们没关系。”
楼夫人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妾身只是怕这许七被那杜氏所迷,万一他要替她撑腰出头,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楼老爷斜了一眼楼夫人,讥嘲的道:“你当那许七是天上难寻,地上难觅的多情种不成?不过是一夜贪欢,能有多少情份?再说了,就算许七想、肯、愿意替杜氏出头,许家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里不只是许家颜面的问题,还涉及到兄弟阋墙,许老侯爷是不可能也不愿意看到这样骨肉相残的场面的。所以许七不冒头便罢,若他敢冒头,自有许老侯爷、许夫人、许世子联手将他压服,不足为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