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走近登云楼时,看到的便是杭三被人奚落,被嘲笑的场景。而当她走向他时,这边两人更是迫不及待的,来告他的状。
她亲眼看到,他往账台上,扔出五两银子,还用自己衣服,最干净的那一面,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着凳子。
银杏跟在昭和郡主身边待了很久,和她打交道的人,也多是形形**。只是那些人多是一些体面人家,家里都是有钱有势的。
像杭三这样,接近社会最底层的人,她第一次打交道。
可是她也看的出来,这些人,虽然地位不咋地,却也有自己的尊严。而且他们心地善良,说不出为何,她突然想袒护他。
于是她面色微冷,回答两人道:“二位公子,也是读书人吧,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吗,今日为何像是乡村妇人一般,乱嚼舌根。”
银杏这话显然是在袒护杭三了,那两名公子,被她一顿抢白,脸上的神色不由不大好看,悻悻的看了杭三一眼后,随即道:“算啦,咱好心没好报,有她哭的。”
随即那名蓝衫男子,也甩了下衣袖,想必面子上,也有些抹不开,不由也离开了。
“走,咱们喝茶去,不和她们一般见识。”
杭三略感意外的看了银杏一眼,然后道:“你为何要为我说话,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想骗你的银子。”
银杏却毫不在意的坐在他的对面道:“五两银子,交一个朋友倒也值得。而且你不是,准备请我喝茶吗?”
杭三这会脸上才带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他小声的说了句。“借花献佛,不过是问几句话而已,我见你走的口干舌燥,所以才想着带你来喝杯茶。这登云楼的云雾茶,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茶呢?”
银杏没想到,这个男人,外表看着粗枝大叶,内心却如此细腻。先前对他的反感,也减淡了许多。她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谢谢!”
而这会茶楼的形势却有些变化,那些人本来是想看杭三的笑话的。
却没料到事情真如他说的那样,这个漂亮而体面的小姐,不但和他坐在了一起,而且刚才别人说杭三坏话的时候,她竟然还出言袒护他。
最为稀罕的是,这穿着没见过的绫罗绸缎,一口的吴侬软语,长的犹如仙人般的女子,竟然会对杭三这浪儿微笑,这才羡煞旁人。
那登云楼的伙计,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立刻脸上带着 笑意,小心翼翼的走到她银杏面前,细声询问道:“这位小姐,请问你要喝什么茶?要不要来尝一尝咱们店的招牌云雾茶?”
银杏知道这个伙计是势利眼,便索性好人做到底,便道:“让杭先生点吧,我随意。”
那伙计听了银杏的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杭先生,这个街上的小混混,穷的叮当响的男人,穿的衣服犹如从泥地上滚过的一般,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这样的人,竟然被她用上了先生这两个字,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三观碎成了渣渣。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杭三定金都放在柜台上了,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银锭子,他能说什么?
那小伙计随即看着杭三,殷勤的问道:“杭小爷,请问你要喝什么茶?”
杭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什么?”
那伙计的面皮,不自然的扯动了下,看到坐在柜台后面,许掌柜盯着自己看,他的声音不由又拔高继续。“杭三爷,请问您二位要喝什么茶?”这下他的声音够响,这坐在店里的客人,几乎都听到了。
“声音这么响,你当我是聋子啊。”杭三说话时,还用手掏了掏耳朵,那伙计知道杭三这是报复他前面,对他的不尊重呢。
他嘴里不由打着小心,说道“是,是,是我想的不周到,您看你们准备喝什么茶?”
“那就云雾茶吧,记住给我沏好点。”杭三说道。
却说着云雾茶,不是论壶卖的,而是论杯卖的,因为尊贵,又因为那茶杯沏出来时,上面氤氲着一团云雾,而且要趁着这云雾没有散去前喝口感最佳。
所以一般都是现点现泡。
见那店小二面色漆黑的下去了,银杏不由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小心眼的。”
“不是我小心眼,而是这个世界永远是看脸的世界。”杭三回了句话后,心里却是颇有些感慨。
银杏笑而未语。
想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见银杏灭说话,杭三便自顾自的说道::“让姑娘见笑了,哎,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想我一个大男人,空有一番幻想,却无法付诸行动,如今却是落得如此下场。”
见他话里似乎有话,银杏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见银杏话语里,没有了一开始的不屑,这会竟然还叫他杭先生,杭三顿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于是他便开始跟银杏说了自己的遭遇,他说自己原本来这里是想做药材生意的,谁知道,来了这里后,因为买了人家的假药,最后,亏的血本无归。
然后被债主追着要债,如今却是连回乡的钱都没有了,沦为街上的混混。
他有时接点零活做做,有时就这么一荡就是一天。
银杏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看着他的表情,确是情真意切,她不由说道:“那杭先生就没有想过,要东山再起吗?”
杭三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
银杏想了想,眼神动了动,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他说道:“杭先生,现在我们坐也坐下来了,我要问的事情,你总该说了吧。”
“那是当然,你听我细细说来。”
于是杭三开始翻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
就在杭三话说到一半时,茶上来了,于是两人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说着。
而杭三也没有吹牛,这个登云楼的云雾茶,倒是有几分意思,和她以往在京都喝的云雾茶,完全不一样。而且卖的价格也不便宜。
只是不知道,那个同味堂老板手里的那味奇茶,会是什么样的味道。银杏心里默默的想着。想到郡主突然让她问这个事情,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那坐在邻桌的两名中年男子,一开始也没怎么留意两人说的话,可是听到最后,那名穿着紫袍的中年男子,不由来了兴趣,便道:“贤弟,你说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种人,竟然会有这种辨茶的本事?”
另外一名穿着赤灰绸子圆领袍的中年男子,却道:“大哥,莫听此人瞎说。此人乃是街上一浪儿,专门坑蒙拐骗,他嘴里的话怎能当真。那女子被他耍的团团转,偏生还对他坚信不疑。”
那名紫袍男子,沉思了下,随即说道:“那同味堂掌柜视作宝贝的药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且我听说,那个杨小姐,也不是空有虚名啊。这个情况,咱们得重视起来。”
听他这么问,那穿着圆领袍的男子,脸上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随即说道:“说不定是那同味堂的冯玉祥,故弄玄虚。莫不是他听到了什么消息吧?”
被这人一提醒,紫袍男子随即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两人其中一人是庙镇,李记药堂的掌柜,另外一人则是他的合作伙伴。这次他们想合伙推出一味药茶。
却不想,突然听到一旁的杭三,说起了杨若为同味堂的掌柜,辨别出一味神奇药茶的消息。
同味堂原本就比他们名声响,如果他们也要推出药茶,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这次他们可是准备大干一场的。
这两人又低声说了会话后,越想心里越是不然,随即便是急冲冲的站了起来,结完账后,走了出去。
这边银杏也从杭三嘴里,听到了大部分的消息。最后她不由问道:“那这么说杨小姐,将那茶方,全部都辨别出来了?”
杭三立刻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那杨小姐是什么人。哎,想我当初,若是能遇上杨小姐那样的人,说不定就不会阴沟里翻船了。”
银杏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说道:“是啊,这样的本事,可真是神技。”
最后茶钱还是银杏付的,杭三手里的那五两银子,只够付半杯的。他们两人喝了两杯云雾茶,得付二十两银子。
一会后两人出了茶楼,那前面被杭三当场奚落的那名小伙计,不由朝他背后啐了一口。“我呸,什么东西,明明没钱,还装什么大尾巴狼,最后还得人家小姑娘付钱,真是个吃软饭的。”
这茶楼人来人往,不缺八卦之人,那后面来喝茶的人,听到这小伙计嘴里嘀咕着,不由有些好奇,便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这小伙计,便一五一十的整件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于是一会后,整个茶楼里的人,都知道了,杭三傍上了一有钱人家的小姐。
出了茶楼后,杭三倒是第一次如此的紧张。
“银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说好我请的,最后却让你付了。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要不告诉我个地址,等我杭三挣到了银子,就立刻还给你如何?”
银杏认真的看了下杭三道:“杭先生,你年轻力壮,脑子又好,何不好好的找份工作做呢。银子的事情么,等我们哪天有缘再见时,再说吧。”
杭三眼睛不由一亮,“你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银杏确是笑而不语,然后离开了。
直到银杏的身影看不到了,杭三才慢慢的将紧紧拽在手里的五两银子,拿了出来。
只听他喃喃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不相信,我杭三这辈子就这样了,银杏姑娘,你就等着吧!”
银杏回去后,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昭和郡主考虑了半响后,问道:“不知道那药茶的效果如何?真的犹如传说般,那么神奇。”
银杏立刻回道:“说是这么说的,可是具体的效果如何,只有喝过的人才知道了。”
被银杏这么一提醒,昭和郡主顿时说了句。“那照目前的形势看,喝过这药茶的除了同味堂的掌柜冯玉祥,就是杨小姐了。看来我得去亲自问问她才知道,那茶的效果到底如何?”
银双听出了昭和郡主话里的意思,便问:“怎么了郡主,你对那药茶感兴趣?”
却听昭和郡主悠悠的说道:“下月乃是我爹爹的五十大寿,我正想着要送他什么礼物呢?爹爹爱茶如命,我想若是我能将这神奇药茶奉送于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银双和银杏听了不由同时说道:“郡主真是孝顺,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昭和郡主笑了笑,随即吩咐四周,准备回西京去找公孙谨。
回西京时,昭和郡主换了辆马车。这辆马车却比白天坐的那抬轿撵,看上去还要富丽堂皇,里面铺着天鹅绒的地毯,点着让人昏昏欲睡的熏香,里面还铺着软卧。
昭和郡主斜靠在小几上,默默的想着心思。
不想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快,抓住他,抓住他!”
这声音来的太突然,银双和银杏第一反应就是护着轿子。
但他们看到的确是两个大汉,追着一个赤着脚的男孩,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那男孩满脸脏污,看不清长相,只是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但是他显得特别慌张,东躲西藏间,竟然一下子撞到了,昭和郡主的轿子旁。
“哎呦!”小童摔倒了,将那轿帘扯动了下。
“你干嘛?”银双大呼了一声,就要将那小童拉出去。
银杏忙道:“郡主,不必惊慌,是两个大汉,追一个小童。这小童,刚才不小心,在轿子旁摔倒了,郡主你看?”
这会昭和郡主,却眼尖的发现,自己的轿帘边上,多了一张千纸鹤的纸条。这张纸条,曾经她很熟悉。
她手指颤抖了下,想要去捡,却又没有去捡。她定了定神后,才道:“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继续赶路吧。那摔跤的小童,给点银子打发了。”
“是!”银双回了句,便将那摔倒的小童拎了起来。
那小童见银双过来拎他,不由朝她胸口打了一拳。“你放开我!”然后哧溜一下跑开了。
银双神情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带着一抹愤怒之色。等到她准备去追那小童时,那孩子,已经早就跑的没影了。
银杏在一旁,确是掩嘴直笑,她笑银双被一个小毛孩,吃了豆腐。
银双却发誓,要将那小孩找到,暴打一顿。
当那小童飞快的逃到一街角的位置时,一名如玉的公子,出现在他面前。“公子,信我已经送到那轿子里了。”
儒风将一袋钱丢到他手中,说道:“你做的不错,只是胆子大了些,当心爪子被人给跺了。”
那小童显然知道,儒风说他后面不该占那个小丫鬟便宜的事情。
他手里挥动着钱袋子,确是满脸的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