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时隔多年,那一夜的疯狂他还是清晰记得。红袖也应该就是在那一夜,有了他的孩子。
看着眼前的这一团糯米团子,他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
“爹,我饿了。”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好,我带你去吃饭。”姬宫涅一把捞起地上的孩子,既然是自己的骨肉,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啊?没有名字的,只有个小名团团,皇叔说了,小孩的名字要爹娘才能起的。”小家伙窝在姬宫涅怀里,一脸乖巧认真的说道。
他倒是有心,姬宫涅冷哼一声,也不再多问,抱着孩子就准备离开东街寻找吃食。
眼看这天气就要近梅雨季了,房子还是得快点找才好。
“姬宫涅,你这是要去哪?”心里正琢磨着,自头顶上方就传来一阵呼喊,姬宫涅抬头,只见一身白衣的百里无忧开了窗,向下对着他喊道。
“搬去别的地方住。”姬宫涅并不想理会这人,转身就要离开。
“被赶出来了”上面传来幸灾乐祸的调侃声,姬宫涅也懒得去理他,径直就往前走去。
“哎,我说,这季节可不好找住处,正好我这缺个做饭的,你要不考虑一下”百里无忧斜斜靠在窗口,适时的开口道。
果然,闻言姬宫涅停住,他还想找个机会与东方琉璃做了解释,要是住的远,怕也只能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百里无忧见他停住,知道有戏,便继续诱惑道,“你看你还带着个孩子,来回奔波折腾多不方便,倒不如住我这——”
“月奉多少。”百里无忧话还没说完,就见一身紫衣的人大步踏进绿袖坊。
“啊?你还要月奉”一提到钱,百里无忧面上立马就爬上了愁云,就好像谁要他命似得。
“嗯”姬宫涅停住,只是斜斜看了他一眼,百里无忧就立马怂了。
“好好好,管吃管住,五两银钱,如何?”大不了,他最后找东方琉璃要回来就是了。
“嗯。”姬宫涅这才算满意,抱着团团上了楼。留下百里无忧一个人在原地直摇头,这两人吵架,可真是苦了他啊!
收拾好房间,将团团安顿其中,姬宫涅这趟家,便算是搬完了。
合上门扇,姬宫涅这就准备出来烧火做饭,毕竟占了人家的地方,该行的义务还是得行的。百里无忧此番是给他了个台阶下,这点恩情,他还是记得的。
咣当一声,合住木门,姬宫涅出来,迎面就碰上了一身白衣的百里无忧,痞里痞气的斜靠在旁边的门柱上。
“呐——”他手里端着个瓷碗,往姬宫涅手里一推。
姬宫涅低头,那是一碗浓羹。
“我不饿。”他伸手推开,谢绝了百里无忧的好意。
“谁说是给你的?”百里无忧白了他一眼,努努嘴示意里面,“给孩子的,怕是一天都没吃,饿坏了吧。”
“谢谢。”姬宫涅这才反应过来,接过那碗羹汤就要往里面走。
“等等。”百里无忧却拦住他,将碗递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样站在后面的寿眉,“让她去吧,正好我和你说点事。”
两人自长廊绕过,来到一处包间,百里无忧关上门,外面的丝竹之音便被阻断,只剩下稀稀疏疏不多的声音,时不时的透进来,倒也显得清净。
两人就着木椅坐下来,在这安静的空间里,连空气都显得十分凝重。
“说说吧,怎么回事。”二人相识不算是多年,但也好歹是共经历风雨的人,百里无忧也不客气,掀袍一坐,便是开门见山。
姬宫涅长叹一口气,闷了口面前的凉茶,这事,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孩子,是我女儿。”憋了半天,自他嘴里说出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百里无忧持扇的手一愣,怎么回事?
他的错愕被姬宫涅看到眼里,瞥了他一眼。
“我和孩子她娘的事,若是细说,得从十二年前说起。”
十二年前。
那是个充满权谋和战争的时代,全然不似现在这般太平安乐,九州大陆分裂九块,每一处都有一个君主镇守。各国之间表面看起来相安无事,实则都在暗中较着劲,只待有朝一日,蓄势而发,一统九国。
姬宫涅便出生在那个时代,可他与别人不同的是,作为雍国的大皇子,他自出生来就未享到作为皇子的殊荣,反而因为这个身份而处处遭受刁难,若不是为了一口气,很难想象,这个少年会从那么艰苦的环境下活下来,并且最终成长为这乱世中的风云人物。
因为母妃被奸人所害,姬宫涅很小就被送往一处秘境,那个地方都是来自各国不受宠的皇子公主,他们统一在这里接受学习,只待有朝一日两国矛盾爆发,被送往敌国做质子,最终沦为权谋的牺牲品。
残酷的环境养成了姬宫涅残忍冷漠的性子,以至于到后来,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成为人上人。
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为所欲为!才能一雪前耻!
十六七岁的时候,雍国与扬国之间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为表诚意,姬宫涅被作为质子,送往扬国,自此开始了他长达十一年的质子生活。
初抵达扬国的时候颇为无聊,因为没有什么身份低位,他就被安置在一处僻背的宫苑里,每日除了来送饭的宫人和一两个贴身“照顾”他的宫婢,再也见不得任何人。待的时间久了,姬宫涅都要怀疑自己一身本事会不会就在这般荒废中慢慢褪去,最后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时,他最喜欢的事就是望着那深宫大院里的一角天空,羡慕着从上掠过的飞鸟。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他也会像那飞鸟一般,翱翔天际,无拘无束。
日子便在等待中流逝,到他来扬国的第二个年头,或许是因为他表现的还算安稳,扬帝总算允他出去走走了。
他便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红袖的,彼时她不过一六七岁孩童,头上扎着白绫,带着长长的丧队穿过高台,抬起她冷漠的小脸,对着他身边那个九五之尊的男子说道,“节哀顺变。”
那四个字,说的他心头一震,却远远未达到令他记忆深刻的程度。彼时的他也不会知道,就是这个特立独行的小女孩,将会与他牵绊数十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