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下游,陈州城郊三十里处。
因临若水,此处水美草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营帐正是商国的军队。
临时搭建的塔楼上,“苏”字大旗迎风飘扬,巡逻值守的军士目光如炬,机敏地注视着远处,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
数日前,商国五万大军在大将军苏林溪的率领下,轻而易举攻破桂州城,却并未对城中百姓动武,只是在城中富户做了一些日常的军备补给后,留下两千精兵守城,其余之人悉数跟随苏林溪沿着若水北上行军,不出三日已到云国西南最繁华的水城——陈州。
陈州并非边界,除却知州所辖三千兵力,只有兵部所辖的五千精兵驻守。
慕紫礼与似梦、司马洛城商议后,连夜御风赶赴陈州。
入城后,两人兵分两路,似梦前往陈州总兵府与驻守在这里的总兵魏翔传达司马洛城的旨意,慕紫礼则孤身往城郊商营中一探虚实。
魏翔昔日曾是云国大将上官流云的部下,也是上官流云最喜欢的徒弟,原本是个极有前途的武将。后来却因贪功激进,险些害了数百人的性命,按军法本该施以极刑。
可上官流云顾念往日情分,并未向君主奏明,不过是当着中将之面杖责了他一顿。事后,他悔不当初,深知自己辜负了恩师一番苦心,愧疚不堪之下竟然上书自请调离中军,连降三级,带着他的五千亲卫成了陈州城的总兵。
此番商军攻城,桂州城破之日,上官流云自刎于桂州城楼,消息传到陈州时,魏翔曾集齐座下兵力,想南下为恩师报仇雪恨。只是他的军队尚未出发,已传来商军北上陈州的消息。
现如今,他只恨不能即刻就开城门与那苏林溪一战。
司马洛城为公子时,在军中受训时,对魏翔其人甚为熟悉,知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可惜脾性急躁,难以训教。
这次陈州之行,司马洛城特意嘱咐他的大军未到之前,定要似梦稳住魏翔的情绪,万不可让他莽撞行事,打草惊蛇。
总兵府,魏翔书房。
似梦拿出司马洛城的密旨递与魏翔时,他看向似梦的眼神中飞快闪过一抹疑惑,但圣意在前,不急思虑已然接过。
就在他低首仔细浏览君上的旨意时,似梦在侧趁机偷偷打量着这个传言中贪功冒进却又英勇无比的魏将军。
只见他一袭灰布长衫,青丝高束,一丝不乱,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大约是因久在军营中风吹日晒的,面色黝黑中透着微红,浑身散发着军人独有的阳刚气息。
方才听闻她是君上的密使时,他眸底分明有过一丝疑虑,可眼下看完那封密旨后,他的态度俨然有了转变。
魏翔抬手拿起案几上的火折,轻轻吹了口气,火苗迅速将那密旨淹没了。
撇眸见似梦站在案几前,静静的看着他,慌忙咧嘴一笑,拱手施礼道:“适才魏翔失礼了,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姑娘莫怪!”
军政大事,他这般小心也是常理,似梦并未在意,此刻也跟着笑了笑,道:“将军多虑了,非常时期,自该多加防备!”
魏翔仍旧面上带笑,从案几后出来,一边伸手示意她跟来,一边问道:“梦姑娘在城中可有住处?”
似梦心领神会,跟着他出了书房,道:“回将军的话,来的紧急,还未曾寻到落脚之处。”
“既是如此,不如便在府里住下吧!只是我这总兵府里没有女眷,都是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将士,怕没有伶俐的侍从照顾姑娘起居!”魏翔看她年纪轻轻,已被君上如此器重,这么重要的密旨居然会命她独自送来,想必定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对她多加礼遇终归是无害的。
似梦耿直,只当他是一番好意,又想起此处人生地不熟,住在他这府中总比外边的客栈要强些的。于是笑着谢过,由着他领着自己前往西厢的客房。
果然如他所言,一路见到的几个布衣小厮,虽然干的都是些粗活,可只看身形已能猜出都是习武之人。
但偌大的总兵府倒是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就连长廊下的栏杆,厢房的窗棱都是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没有女眷的府邸。
她本以为,军中的武将们都是粗人,每日在沙场里训练,泥泞中打滚,肯定是臭汗淋漓,干净不到哪儿去的。
可没想到眼前所见的正好与她所想完全相反,魏翔一身长衫,就好似个官家公子哥一般,要不是那张黑里透着红的脸,再加上他眉眼间那股子英武不凡的气质,着实让人很难把他和陈州总兵联系在一起。
魏翔将她安置在厢房后,又命人为她送去热水,以及两身干净的衣物,并着几样可口小菜还有一碗清粥。
似梦梳洗干净后,正准备用餐时,房门忽地被一阵风吹开了。
耀眼的阳光下,走进来一个身姿俊朗的青衫男子,若非她早已闻见他身上那股独有的清香,她肯定要以为是哪家公子走错了门。
“这么快?还以为你要夜里才能回来呢!”似梦脸上洋溢着轻柔地笑,上前牵过他的手,在矮几旁坐下。
慕紫礼见她发丝上尚有水珠未干,又闻见一股淡淡地皂角香味,知道她定是才沐浴过,面上没来由的红了红,生怕被她看见,连忙抬起衣袖咳嗽了声,道:“商军兵力强盛,领军之人竟是个女子,可看她校场上的身手却是十分了得,甚至比起男子还要矫健。”
听他说起商军的统帅,似梦顿时生了兴致,可自昨夜至今,尚未进食,实在腹中空空,忍不住自端起粥碗一边埋首喝粥,一边又还不忘抬眸示意他继续说。
可慕紫礼见她吃的着急,不忍让她分心,只是扶住她的双肩,暗中施术将她湿淋淋的头发全部烘干了,又执起榻沿上的篦子为她将发丝一一梳开。
似梦端着粥碗的手微微颤抖,夹菜的手僵在半空许久,面颊上瞬间红霞印染,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这一低头,正巧篦子扯住了发根,疼得她龇牙咧嘴险些将粥碗跌落,却硬忍着未曾出声,末了放下碗筷,柔声道:“好了,我自己来吧!”
慕紫礼将篦子递给她,看她将发丝全部高高束起,又以淡紫色发带缠住,再看她身上的衣衫也已换成男装,遂打趣道:“梦儿若是男子,只怕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嘿嘿!少来!这里是总兵府,来来往往都是男子,我若着女装初入总归是多有不便之处。况且,咱们还有要事在身,这身打扮更加利落些。”似梦白了他一眼,自顾将发带系紧后,便预备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