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静芸唇角微掀,看了眼将酒抱在怀里的唐凌峥,嗤笑了一声,“每种。”
唐凌峥磨牙,然后低头默默的打开酒瓶,他才不和贱人一般计较!
又去挑了一瓶酒,唐静芸打开酒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整个过程看上去赏心悦目,不得不说,这样的过程真的是一种享受。
唐静芸并没有和唐凌峥多说什么,她带着自己的酒走过去,席地坐在唐凌峥身边,大概隔着一米的距离,背靠着身后的墙壁,一腿伸直,一腿曲起,那姿态看上去极为潇洒。
唐凌峥睨了一眼唐静芸,然后自己索性闷头喝酒。
两个人都是沉默着,各自喝各自的。本来嘛,他们的身份是天然上的敌人,如果不是唐静芸的那份本事,就比如说现在这个样子的洒脱,恐怕两人根本就不可能这样平静的坐在一起喝酒。
可就算是这样,两人从本质上来讲,也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唐凌峥抱着酒瓶,亏他一开始还直言怀疑唐静芸要下毒害他,结果一转眼他自己喝的倒是很欢。
“喝吧,现在喝的痛快一点,醉一场,明天起来你就还是唐凌峥。”
唐静芸轻声道,语气里出乎预料的带上几分柔和,唇角掀起,静静的看着阳台外面那雅致的风水格局。
唐凌峥闷头干了一杯,淡淡地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不怕我陷在这段感情里出不来?越是不动情的人,动起来越可怕。”
说着,抬头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唐静芸。
“不怕啊,因为,”唐静芸挑眉,眉峰上扬的一瞬间,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漆黑而凌厉,“你姓唐。要是连这点玩意儿都看不透,这一代的唐家的当家人也就可以换一换了。”
“那你呢?”唐凌峥直接挑破了问道。
“我?我和姜晔的事情与你的不一样。”唐静芸自己喝了一口,淡笑,唐凌峥可以肯定,那一刻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柔情似水,就好像满身的属于唐家人的傲骨都为那个男人倾倒——这该是怎么样的深情?
“怎么个不一样的方法。”
唐静芸柔柔一笑,“打个比方吧,如果你要死了,你会拿夏芷怎么办?”她自己放下了酒杯,“啪”的一声点了根烟,他听到她说,“如果我要死了,我就会跟他说,我一个人在地下太寂寞了,想要他一起陪我。你看,我都死了,凭什么我最爱的男人还活着?凭什么要把我自己的男人让给别的女人用?凭什么他身边出现企图勾引他的女人?我爱他啊,所以我想带着他一起走。”
一阵风吹过,让唐凌峥无端打了个寒颤,看了眼面前神色柔和却从嘴里吐着凶残无比的话语的女人,他竟然感觉到了背后一阵阵发凉。
他只能说两个字,“疯子!”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对这样的言论做什么样的凭借,不知道该替姜晔感到开心还是恐惧,有这么一个爱他的女人在身边,真是一种微妙的情绪。
唐静芸抽了口烟,烟雾袅袅,她的声音穿透烟雾传来,凉凉的,“所以我说,我和姜晔的事情跟你不一样。”
唐凌峥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他深深的看了眼唐静芸,“你真可怕。”一个有弱点的人不可怕,可是一个有弱点的疯子却是可怕的,因为她永远不会按照你预期的出手。
唐静芸眯眼,“谢谢。其实姜晔大概是知道我的意思的,生同衾死同穴,我们之间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你这样的浅薄,无知,幼稚!”
唐凌峥握住手上的酒杯,在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敢给他开嘲讽的女人泼一杯酒。
“冷静,你应该不想明天被人淹死在酒缸里。”唐静芸微笑。
唐凌峥心里:操!掀桌!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
唐凌峥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哎,开什么玩笑呢,咱么俩谁跟谁啊,我怎么可能做这么泼妇的事情。”
“嗯哼!”唐静芸抬了抬下巴轻笑,是不是这个大家心中都清楚。
唐志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当年夏芷很单纯但是又不犯蠢,是个天真又聪慧的女孩子,我和她是同一所学校,接触的多了就觉得她很有意思。又一次我摔伤了,打电话给家里,爷爷奶奶出门访友了,爸爸忙着开会,妈妈约了人喝下午茶,雨珊要上课,只有夏芷那个姑娘,陪了我一个下午,忙前忙后,还给我换药。那个小姑娘哟,手白白嫩嫩的,沾上了红药水怎么也洗不掉,可我觉得那双手就是那么的好看。”
少年时候的事情,唐凌峥记得很多,可这件却记得格外的清楚,他能够记得那天的天气,阳光灿烂,透过窗子落在那小姑娘的脸上,娇娇悄悄的小脸,眉眼微蹙,带着鲜明的关心,那是生在那个家庭里他很少直观体会的情绪。那时候,他就沦陷了。
“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事情最后会走向那个结局?中间发生了什么?让年少的我们在长大后都变的物是人非。我去看过夏芷,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冷血,骂我狠辣,说我从来都不顾忌她的感受。她那狰狞冷笑的样子,让我恍惚以为自己认错了一个夏芷。”
唐凌峥淡淡的讲述着自己心里的事情,没有情绪波澜。
说来也奇怪,他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坑他,那些曾经坑过他的人,大抵不是如同那年宵一般如一摊烂泥死了,就是避走他乡,再也不曾回来,由此可见他唐大少睚眦必报的性格也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唯独对上唐静芸,这个坑过他不止一次的女人,他却从来没有升起正正经经报复的念头,反而能够和她心平气和的和她坐在一起谈论着这些。大概,这就是人和人的缘分在那里吧。
唐静芸抽了一口烟,淡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总是不可能一成不变的,只不过有些人变的有点多而已。你瞧瞧我,当初那可真是个实打实的从乡下来的泥腿子,可是当初那些和我一起混的人,谁敢上来和我攀亲戚?你果然还是有单纯的时候。”
她给自己灌了口酒,“过段时间我要回趟银临,看一看我妈和我的姥爷姥姥,这一趟回去,他们大概都快要不认识我了吧。”
唐凌峥嗤笑了一声,“你懂什么,这是属于我们文艺青年的忧伤,夹杂着对世事的感悟和时间和感慨,你这个凡是只会动手的大老粗懂个屁!”
唐静芸第一次被唐凌峥这样的自我形容给恶寒了一把,如果唐凌峥能够做文青,那大概文青都不会喜欢用笔杀人了,直接抡起砖头就砸人了吧?!!
唐凌峥闷头喝酒,心中却是哼笑了一声,真看不出这女人在安慰别人上那么蹩脚,都不会说点什么好的。
唐静芸睨了一眼唐凌峥,轻叹一声,“别放在心上,都把那些藏在记忆里。我不会劝你去忘记,为什么要忘记?你至少曾经快了过,只是有人变的太快而已。”她又道,“唐凌峥,我们唐家人不是好人,可是我们都有生而为人的良知,那些记忆会让你在踩线的时候唤起本真。”
说着,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摸了一下他的头,也让唐凌峥动作僵硬了一下。
两人接下来的气氛有点古怪,都没有说话,只是唐凌峥在闷头喝酒,唐静芸抽着烟,偶尔喝一口。
所以等到唐凌峥酩酊大醉的时候,唐静芸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她将唐凌峥扶起,好在她不是一般力气小的姑娘家,扶个唐凌峥并不吃力。
将他摔在床上,转身离开。
犹豫了一下又转了回来,在她刚才看到的一个磁带盒里挑挑拣拣,挑出了一盒磁带,然后放在收音机里,缓缓的播放。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
脱了唐凌峥的拖鞋,随意的给他盖了一下被子,这季节温差变化大,一不小心就要着凉了。
临出门的时候,她听到了他嘀咕了一声。
他说,“为什么你不是我妈生的。”
唐静芸迈步出门的动作一顿,眼眸低垂,闪过许许多多的复杂的情感。
为什么你不是我唐凌峥的母亲生的?为什么不是我唐凌峥的亲妹妹?为什么你的存在背负了那样一个卑微而不堪的身份?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的身份会让我升起这样的念头?
唐静芸将门轻轻的合上,转身离开,背影一瞬间看着有些寂寥。
在房间内的唐凌峥眼睛动了动,翻了个身,将自己完全埋在了被子里,听着那首歌缓缓的睡着。
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纠缠到下一代的人身上,有些人的出身如此,便只能生来就背负那些。
不愿,也不怨。
唐静芸走下来,兴致不太高,和唐雨珊打了个招呼,安抚了几句后,就坐着唐家的车子离开了。
巧了,开车的就是那位保镖头子。
唐静芸睨了一眼前方的司机,点开通讯录拨通了姜晔的电话,“姜晔,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爱我吗?”
姜晔那边一愣,顿时立马搁下手中的笔,沉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很麻烦的事情?你别慌,就报我的名号,如果……如果是公家的人,你就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说是我让你干的。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有我姜晔一天,就保你一天。”
唐静芸本来是想笑的,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她用力点点头,声音里带着轻微的沙哑,“没有事,就是突然想问你。可是我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他又怎么可能会不要她呢?
姜晔沉声安抚道,“当然没有意义,我姜晔的就是你的,就算是你把天捅一个窟窿我都给你顶着,除非我姜晔一无所有,不然你永远都不会一无所有。到时候你别嫌弃我颜色不如少年郎才好。”
唐静芸弯唇一笑,“嗯,不嫌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