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果理都没理他,转而对关建国说:“二叔,再会了。”
关建国笑骂道:“再会个蛋!好不容易见着一次,不喝一顿再走?”
于果愕然:“我吃饭了……”
关建国感觉这小子很对自己的脾气,一把搂过肩膀,笑道:“我老人家还没吃,你吃饱了就不愿意陪着了?走!陪我喝点!你不是还有糖炒栗子没吃吗?”
于果苦笑一声,只得陪他走了二十多分钟,在一个冒菜馆停下。关建国爱吃火锅,但他平时不舍得,因此就用麻辣烫或者四川冒菜替代,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冒菜馆还专门为他弄了个包间,非常清静。荤素搭配,整了一大盆。
于果说:“我可再次声明啊,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关建国笑道:“我又不用你请客!只是让你陪着!你放心吧,我现在饭量不比从前,但就这么一小碗,我还是吃得下的!”他果然食量惊人,也真不怕辣,呼哧呼哧先狂吃一通,再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酒。
于果安静地吃着糖炒栗子。
关建国不乐意了:“你刚才不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又成了闷葫芦了?没个屁放。”
于果笑了:“关二叔找我肯定是有事吧?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关建国比较瘦,一笑就是一脸褶子:“两件事。第一,得谢谢你帮了老谭,你这是救了老谭的命啊!”
于果点点头:“也许吧,他要是真刺上了邢中队长,用不着死,就得最少十年大狱,那他这一辈子也就完蛋了,他的儿女也抬不起头来。至于邢中队长要是凭着关系反过来告他一个故意杀人未遂,那他毫无背景,势单力薄,就非死不可了。”
关建国摆摆手:“你没听懂。他是‘有事’的,见不得光,见光就得死。”
于果何等聪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身上有事?那你还保他?”
关建国叹了口气,语气不胜唏嘘:“都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他亲妈被村书记的儿子撒酒疯打死,还开车碾压,就吃定他老实巴交不敢说什么。可老实人最惹不起,他唯一不能让人碰的底线就是他妈。
“所以……冤有头债有主,他也没找别人,只找村书记的儿子,一开始仍然是理论,然后一怒之下失了手……然后就是远走他乡呗,那时候没监控,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毕竟村书记的儿子也不止一次交通肇事,仇人遍天下。
“这些都是我买了他几次栗子,味道还不错,帮他摆平了几次事儿,赶走那些收保护费的小青年,他和我喝酒,一时脑热就说出来了。当时很后悔,怕我说出去,但我是有分寸的……我告诉你,是因为你跟我一样有分寸……哈哈!”
于果听了哭笑不得,但也能感受到关建国的侠义精神。
关建国吃一口肉来一口酒,咂吧咂吧,十分惬意:“所以,我觉得你确实是救了他,不然他真完了。我也替他谢谢你!来,满上!来一口!”
于果不得已,和他对碰,干了一杯:“关二叔,你对一个路人都这么上心,我很佩服你。”
关建国哈哈大笑:“你少拍我的马屁!刚才只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才是关键!”
于果认真地说:“您请讲。”
关建国笑道:“我刚才听那个耿刚说了,你以张晓影的表哥自居?这么说,张宏远说你是他准女婿,那是吹牛了?对不对?”
于果不好措辞,只得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张宏远先生误以为我们在谈恋爱,由于当时情况特殊,张宏勋先生弥留之际,需要一定的安慰,所以张宏远先生就说了个善意的谎言给他大哥听,好让张宏勋先生安心上路。但人多嘴杂,不知怎么了就传播出去了,以至于使得社会上传开了,有损张晓影的名声……”
关建国嗤笑道:“少来这一套!我看是张晓影那小妮子喜欢上了你,你不乐意吧?是不是觉得她太能闹腾了?这女孩啊,就得有个女孩样儿,那么能闹腾,那不行。我在张宏勋的追悼会上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将来要一飞冲天的!
“怎么样?果不其然,连洪万朝都拉拢你!这说明了什么,他们这帮人,在社会上混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眼力都毒着呢!都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你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张宏远看上去是吃了亏,其实是吃定了你!不是你攀了他家的高枝儿,而是他先攀了你的高枝儿!”
于果谦逊地说:“哪有,这话太言重了,让张宏远先生知道了就不好了。您老千万别这么说。”
关建国又跟他碰了一杯,招呼他吃菜,于果虽然知道不至于宴无好宴,可总觉得有点奇怪,开始起了一点提防心理。
关建国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念叨着:“一表人才,一表人才!”
于果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便说:“您老不是还有第二件事吗?不会是专门打听我和张晓影的关系吧?”
关建国却一顿手里的筷子,诡谲地笑道:“那么说来,你现在是单身?没有女朋友,是吧?”说这话时,简直掩藏不住兴奋之情了。
于果顿时感觉真的跑不了了。他总不能告诉关建国,自己有个已经死了,需要重新复活的女朋友吧?也不可能说自己有个植物人前女友,毕竟关建国可不是童雅诗她们,和自己关系只能算是普通酒友,于果实在不能把自己的隐私告知关建国。
可从关建国的语气来看,绝对不是只是给自己做媒牵线这么简单。关建国表示对自己十分欣赏,欣赏的程度简直和张宏远不相上下,基于这样的评价,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帮他人介绍?再说,关建国明显一脸喜气洋洋,这就更坚固了于果的判断。
可于果记得,张晓影说过,大伯和父亲曾经给关建国的儿子找过工作,没提他的女儿啊!就算按照关建国的年龄,他的孩子应该是独生子女,可黑道上的人,难免不和社会完全接轨,兴许也有个私生女儿,这也难说。
果然,关建国把那枚玩弄已久的墨鱼丸填进嘴里之后,找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搓了搓手,意犹未尽地享受嘴里食物的香气残留,半晌才瞪了瞪眼睛:“我很看好你,你当我的女婿吧!”
于果幸亏嘴里没有食物,可即便是这样,刚吸了一口的茶水也差点喷出来。
关建国对他的反应不大满意:“咋?觉得我穷?觉得我人品不好?”
于果摆摆手:“哪有,关二叔你是黑道上的老前辈,安于清贫,不赚丧良心的钱,我还是很佩服的,你人品不好,就没有人品不好的人了……”
关建国不耐烦:“你少来这一套!上次见你面的时候,我觉得你很爽快,连洪万朝的建议,你都直接拒绝,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现在怎么回事?跟我说话还绕来绕去的?”
于果苦笑道:“那是对您的尊敬……”
关建国哼一声:“屁!我要你的尊敬干啥?我要你当我的女婿!来,你甭废话,就给个痛快话,行,或者不行?”
于果沉默几秒,无奈说:“关二叔,现在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再说,就是那个年代,也应该先偷偷在人群里看看,然后再决定。搁到现在,更得见见面,看看有没有眼缘,可以的话再相处,再互相了解……”
关建国不吃这个:“你呀,别给我说这些乌七八糟的虚的,你和张晓影倒是相处得挺久,最后不也啥都没成吗?晓影这孩子除了黑点,论长相有几个比她漂亮的?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真是没经历过苦难的年代,没挨过饿,饭都吃不饱了还管这个?有个女人当老婆就不错了,穷毛病一个个的……眼缘?我们那时候谁说这个,大家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
“再说,你急什么?我这不是还没给你介绍一下我女儿的情况么?我女儿啊,确实是我偷偷生的,要不是人家看在南疃老张苦苦托人的份儿上,还真得罚我一大笔钱。所以,我特别宝贝她,她是我的千金,掌上明珠……”
没等于果开口,关建国又一拍桌子:“你看你看,长辈说话还没说完,你又急着插嘴!我知道,你想说,我长得丑,我女儿能好看到哪儿去?”
于果忙说:“我可没那个意思……好吧,不插嘴。”
关建国急切而得意地说:“告诉你吧!我女儿可漂亮了!为啥呢?她不像我,像她妈妈!唉,她妈妈也就是死得早,四十出头的时候,仍然是风韵犹存哪!就这么跟你说吧,那个年代,男人不讲什么狗屁颜值,有没有票子,看的就是你爷不爷们儿!
“我当时一把大刀从正南长街砍到北大道,谁敢跟我单挑?会武功的也不敢,他怕我这狠劲儿!仲老四那小兔崽子有一次跟我犯刺儿,当时他才十八九岁,还挺火爆的,我追了他好几条街,马上就追上了,他哭得跟死了祖先一样,鼻涕、眼泪和尿都在一块儿,后来幸亏来了一辆皮卡经过,他一把抓住跳上去,我才没追上……”
于果有点受不了了:“不是,我不是打断您啊,二叔,你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关建国这才“哦”一声,一拍脑门儿,说:“对,你看我这说哪儿去了?我就是想说,那时候征服女人的心,除了会说两句甜言蜜语,再就得靠纯爷们儿气概!你妈……不是,你未来的岳母,也就是我去世的老婆,当年学习成绩也好,工作以后在工厂也是一枝花,可她谁也看不上,她最讨厌娘娘腔,她最喜欢我这种……”
他看了一眼于果,发现对方快睡着了的样子,只好剧烈压缩一下,总结似地说:“所以说,她像她妈妈,专拣着好地方长,又跟我一样长了个大个子,漂亮啊!完美啊!不是我吹,也不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就不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