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苏逸之与白铭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但终究是历经生死患难的人,又怎么可能被那只言片语曲解了苏逸之的用心良苦。
他让她走,说是为了天下却也为了她。
鬼修不会放过她这个背弃了南渝国的圣女,就如同不会放过苏逸之这样的罪臣后人一样。
苏逸之是聪明的,他没有白铭那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推断与谋略。他明白鬼修复仇的执着,理解圣女与七星手环之间的预言,甚至察觉到被人为切割的支离破碎的当年。
白铭依旧笑得轻松,永远都笑得仿佛置身事外,却偏偏还是走了过去,习惯的拍了拍云若飞的肩膀。
屋里的琳琅见他这般,眉间担忧的折痕散去,说:“既然姑娘醒了,我便回玲珑阁,省的师傅惦念。”
白铭打着哈欠送走了琳琅,却疲惫的合上房门,刻意阻隔了他与他们二人之间的尴尬。
两个人,不过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却被云若飞那灵动的笑容打破。
她笑得尽是善解人意,直至让素来超脱到不为所动的苏逸之竟有些失神与无措。
她说:“事情,都定了吗?”
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堂堂绝世公子的他觉得有些堂皇,甚至分不清她问的是什么。他又是站在那不远不近的距离,过了也不知道大概多久,竟只是点点头。
“可是,我不会走!”云若飞依旧穿得单薄,却毫不犹豫的走向苏逸之,脸上依旧是那倔强的笑容,让人动容。
如今的她长发及肩,毫无修饰的乌发更显五官精致与小巧,但偏偏嘴上的笑容却让人怜爱。她望着苏逸之有些迟疑的眼睛,不加掩饰的说:“你去哪,我去哪,我们还要看明年的木槿花开,记得吗?”
一个女子竟这般的在一个男子面前诉说情话,没有矫揉造作的欲拒还迎,也没有孤高清冷的自爱自怜。唯一有的,是属于她特有的坦荡与款款情深。
纵然苏逸之是那种什么都云淡风轻的超凡之人,却也无法摆脱她设下的这张情网。他一把将云若飞揽入胸膛,小小的她,在他胸膛不过一半,却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占满了他心中所有的位置。
他紧紧地抱着她,什么也没说,渐渐感觉到胸膛的温热后,试图拉开距离为她拭去泪水,却听她倔强的说:“就让我在这把话说完。”
想起当初在吴南,似曾相识的倔强,苏逸之竟心中踏实,她依旧是那个云若飞。
在他怀里的云若飞,看着那腰间的如月环佩,说:“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你不能拿走我对你的好。不要担心我,我既然是朱雀圣女,当年死不了,如今也一样。”
“死”之一字何其可怕 ,苏逸之脑中想过当初在药王谷的两剑之伤,心中后怕。
20年前北冥预言,让她身份暴露,引来四国屠龙令。南渝国全国覆灭,早木不生,归于吴南却设下禁界,沦为废城。
20年后恶灵复仇,预言重现,引来四国大乱。南渝国后裔复仇,皇族血脉凋零,四国天下岌岌可危。
她与生俱来的宿命,即便是北冥山的预言,苏逸之也想凭一己之力去更改。单单只是活着,对于不死之身的朱雀圣女而言又有何难,他要的便是她安隅一生。
苏逸之放下那份眷恋,对云若飞说:“当年老师隐瞒秋氏城主的身份,带着你们来这南国,为得便是你能够过着平凡女子的生活。”
“平凡的生活也好,惊险的步步危机也罢,你在哪,我便在哪!”云若飞抓着苏逸之的手,暖入人心的温热,让人无法放开。
她笑着说:“我信七星可以护我,我也信你可以运筹帷幄、全身而退,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那双红肿的眼中依旧含着眼泪,那种殷切的希望竟是那般的不容人拒绝。偏偏越是目不转睛,眼泪却一直固执的不流下来。
苏逸之知道她的倔强,更明白她的能力,倘若不是出自她本意,任何人也都阻止不了她。然而他最放不下的却是心中的那股舍不得,他舍不得拒绝眼前的她提出的每个要求。
而再一次,苏逸之选择了妥协,亦如当初她执意进宫一样。
他心中开始嘲讽自己,他总是不理解白铭为何总是会对云若飞言听计从,其实想想谁又能拒绝她。
他无奈的点头,眼中满是宠溺,揉着她冰冷的小手,满是数不清的温柔。
一个总是清冷淡漠的人却在为她驱赶寒冷,云若飞心中早已温暖炽热,无憾此生。
恰在此时,苏逸之问:“能告诉我,那本名册你们是如何从允明那里得到的吗?”
云若飞有些答不上来,只是回过身,求助的看着那个紧闭的房门。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却偏偏被苏逸之看在眼里。
他说:“那一日白铭来吴南寻你,之后便消失了,难道说就是按照这本名册去铲除上面的细作和暗影吗?”
云若飞笨拙的点了点头,却始终未曾转身。
“这么说,你们一开始就知道这本名册的存在?我真的想不通允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逸之的声音依旧温润,但话中似有似无的失落与困惑却让云若飞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为难。
他是知道萧允明的,那样残忍、专横又独断独行的人又哪里会为了什么天下苍生。可是更多的真相,就目前按照他有限的认知,的确很难去判定真正的理由。
苏逸之素来不爱刨根究底,就连他自己也都奇怪为何对萧允明的事总是挂心与留意。
可是他又如何想得到,那双生子之间的心心相惜,绝不是某种蛊毒改变了容貌就可以断绝的。
云若飞做不到更多的欺骗,唯有继续凭借那残缺断片的只言片语来隔断所谓的真相。她无奈的说:“像他那样的人,世上又有谁值得他那么做。定然不是血亲便是所爱。”
“你是说……”
云若飞自知她着实不擅长欺骗苏逸之,故而始终没有转身,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当年秋水姑娘被鬼修利用向你投毒,明王无奈之下与鬼修合作,得到解药救赎秋水姑娘的痴心。鬼修想要找到白灵风又想要苏老爷的遗物,如果不是为了皇上,明王又怎么可能会做到如今的地步。”
看似合情合理,苏逸之也沉默不语,可他始终觉得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
兴许察觉到他还未散去心中困惑,云若飞又说:“你,富可敌国,又是名扬公主的独子。相比之下唯有他那样的弃王成为吴南城主来得好,否则如何保皇上的南国江山。单单……单单不杀云贵妃,此举就是为了南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看着那依旧倔强的背影,苏逸之想起了很多。当初药王谷一役,萧允明一句话便让云若飞奋不顾身挡下那一剑,故而问:“所以……你当初……”
谎言越来越多,多到已经超乎了云若飞的本意,她再也无法继续,只是背对着,让自己好过一点。
云若飞的不置可否,苏逸之依旧选择相信。
只不过从王静的死开始,他便一直觉得有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他调查的边境。可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不过他也有些无奈于这份从不曾有过的疑心,故而鲜有追问。
察觉到身后的安静,云若飞也终于转过身,看到他依旧眉头紧锁,压力难以消散,便心疼的用手扶平他的眉心,温柔的说:“明王的事别在挂心,他速来自负,也不喜欢旁人为他担心。皇上速来疼爱他,定然会为他做好最好的……打算。”
可不知为何,此话刚刚说出口,云若飞心中却想起那双星预言,不由得就连话都有些迟疑。
但苏逸之没有察觉,只是嘴角扬起,握着她的手,温和的点了点头,说:“当务之急,是鬼修!还记得当初我们找沈冰确认无情剑法派别一事吗?”
云若飞心中一惊,却依旧故作冷静的说:“记得。”
“此前被身为替身的云贵妃误导,也曾在宫中设局试探。虽然现在知道无情是七星之一,但毕竟会天龙灵剑的人寥寥无几,此前我居然怀疑是沈伯伯逼于无奈教他们武功,现在想来实在太过多心。”苏逸之无奈一笑,却让云若飞心中痛楚。
他继续分析说:“所幸君翰发现真正的鬼修也会天龙灵剑,如此说来倒也解释得通。只不过……”
云若飞有些紧张的问:“只不过什么……?”
苏逸之说:“只不过,天龙灵剑是玲珑阁自创的上层武功,而剑谱随着秣师叔的自尽也早已遗失。所以,鬼修如果也会天龙灵剑,倘若不是沈师伯传授,那便是云贵妃。”
“当然是云贵妃的可能性更大了!”云若飞极为肯定的说,毕竟他们都很清楚,云贵妃是当年的秦霜,亦是秣云海的亲妹妹。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还记得当初林皇后的话吗?没有人知道秦霜的身份,恐怕就连白灵风也没有想到。即便秦霜在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剑谱,可你知道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
听到此处,云若飞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逸之,她顺着他的话,说:“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秣师伯在死之前,就已经与秦霜相认,会不会是……难道说鬼修就是……云海的孩子。”
云若飞将苏逸之的推论完成后,又难以置信的摇头,说:“可……这不可能。秣师叔武功高强,尚且坠崖身亡,更何况是两个孩子……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