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文一向谨慎本分、礼数周全,素来不已荣宠为傲,待人也谦卑忍让。但如今唐突的走到大殿之上,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卸去一身戎装,让人意外之余却也心中惋惜。
秦霜终究是没有跪下去,但萧允文郑重的三跪九叩之声却在大殿之上回响。
南帝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秦霜尖锐的笑,说:“你这是做什么?给我起来,难道你还真把我当你母亲了吗?”
萧允文呆板的说:“儿臣请父皇开恩!”
“开恩?”南帝看着他,不苟言笑的反问,说:“朕方才说过,今后所有事都交由太子处理,她的罪,朕赦不了也定不了!”
南帝此话一出,朝臣竟在此时才真真正正折服于他们的帝王,同样是他的儿子,可他居然可以做到这般决绝,安排得如此恰如其分,此举即为萧允言树立威信,又想要扫除朝臣多余的心思,做到万众一心。
大家彼此都很清楚,当初在云贵妃也就是秦霜代掌凤印之时,萧允文曾因为其忍让本分的性子一时之间获得许多大臣的支持,毕竟那时候的太子萧允言可是不顾一切的要收复吴南,惹来三国不满。
既然如今萧允文求得是南国帝王的恩典,那按照此前南帝所说的意思,就是求如今的萧允言网开一面。
朝臣目不转睛的看着萧允文,敬重、疼惜、可惜全都写在脸上,但毕竟是皇家兄弟之间的事,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但他这一跪,不仅让大势所定,更是第一个承认太子萧允言称帝的皇子,其背后的意义自然非凡。
萧允言感激南帝的安排,可对于他这个三哥,他本就敬重,所以难免有些为难。
然秦霜却在一旁声嘶力竭的吼着说:“你给我起来,萧允文!我不需要你去求他们,听到没有!我是南渝国秣家人!”
秦霜见他渐渐的朝着萧允言转身,越发激动的想去阻扰,却被苏逸之拦了下来。
然而从萧允文那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看,他似乎并不如旁人想得那么多,只是按照皇命与礼数,做他该做的事,故而依旧本分的跪了下去,重复着说:“还请殿下开恩,饶我母妃不死。”
南帝似乎有些始料未及,不漏痕迹的看了一眼庆礼,便暗示他去将萧允文扶起来,还他应有的体面。
可就在庆礼刚刚走下台阶,陈皇却不满的拦住,还声严厉色的看着南帝,指责说:“萧景天,你难道要护短成这样?就因为你儿子,你就要放了这个杀死我儿子的人吗?”
如此直呼其名,事关南国颜面,群臣早已义愤填膺、指责其言行的失当。
可相比之下,南帝似乎却毫不在意,只不过面色淡定如初,慢慢的走到龙椅旁,拔下附近高挂的帝王御剑,可此举却惊呆了陈皇与殿上众人。
但此举却让陈皇有些膛目结舌,他不曾想南帝竟在所有人面前拔剑,虽然难以置信却依旧害怕南帝万一失控就此杀了他。
所有大臣还以为南帝要大开杀戒,错愕的跪了下去,齐喊:“皇上,息怒!”
但林清桂却依旧站着,他相信他的朋友与君主定然不会做出有损南国江山之事,趁机抓住了萧允言的手腕,示意他要看清局势。
萧允言此时环顾四周,北冥山的白铭依旧站在那笑得事不关己,就连苏逸之也都只是继续关注秦霜的一举一动,唯恐错过什么有效的线索。
南帝手握御剑,指着大殿之上的人,说:“到了现在,除了允文和陈皇知道她是谁,现在还有谁能够清清楚楚说出来,她究竟是谁?”
又是一阵沉默,朝臣纷纷不懂此地无银之举为何南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铭本就是个客卿,又是北冥玄山之人,不受四国所束,笑着说:“她,过去的身份是秦霜,如今的身份是鬼修的替身!当然,在南国她除了是文王殿下的母妃,还是皇上你曾经最宠爱的妃嫔!”
这件本就众人皆知的事他们如今不敢说或不愿说,但白铭却毫无顾忌的说得直接。伴随着陈皇满足嘲弄的笑声,跪在地上的大臣就就连头都不敢抬。
一阵出奇般的的安静,南帝却满意的说:“好,说的很好!”
大臣依旧不敢抬头,此时却听到南帝手中的帝王御剑被扔在大殿之上的声音,还听南帝说:“她和她姐姐都是朕的妻子,既然是罪国之人,按照当年四国禁令,朕……有罪!”
一句简单的话却解释了所有的假设,朝臣不可置信的叩首,震撼折服于南帝的敢作敢为与此时的抉择。
就连忿忿不平的陈皇都被他的举动所感,一时半会竟找不到任何的措词,只是看着地上的御剑寒光,问:“南帝此举,又是为什么?”
“朕有罪,但南国无罪、允文更加无罪!是朕不顾朝臣反对封她为妃,也是朕将梅妃的一双儿女交由她抚养!”南帝不顾下面萧允言的提醒,继续说:“所以朕今日退位让贤,将南国交由明君治理。”
“皇……上!”大殿之上所有人,就连庆礼与一众内官、宫女全都跪了下去,震耳欲聋的2个字满是敬意与不舍。
在众人看来的无可奈何,终于让南帝卸下解锁,他回头看了看那个依旧让人欲罢不能的龙椅,却释然含笑。
但如此君臣齐心的场面,此时却被秦霜凌厉的笑声打破,她鄙夷的说:“好一个为君之道!你居然是这么安排的,萧景天,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你……怎么不和他们说说,你是怎么打赢屠……啊……屠……这场战的?”
秦霜忽然感觉心脉附近有万千虫蚁啃食,竟不能完整的说出屠龙令三个字。她愤恨的看着一脸无辜的白铭,他却笑的事不关己。
秦霜不信方才庆礼拿来的止血散真如她如今想的那样,因为她不信南帝会这般对她。
方才她的一句话纵然只言片语却已在大殿引起波澜。于是她更加清楚如今要做些什么,指着苏逸之,极为挑衅的说:“你问他们我是谁?你怎么不问问他们,这个名扬之子,四国最贵重的王爷,他到底是谁?”
所有大臣面面相觑,即便跪着却也交头接耳的讨论,大殿之上再也无法平静。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揣测、猜忌、审视、打量……各怀心思却人之常情,苏逸之淡然自若的站在那,看着依旧是那般的云淡风轻。
南帝的一脸无惧让秦霜有些不安,他说:“他是朕亲妹妹的孩子,南朝的皇族,四国的人人敬重的公子,富可敌国的商贾,你以为还是谁?”
秦霜见他如此自信,心中有了大概的盘算,果不其然当她想说出“苏均天”和“苏逸之”更甚至“国师”等字眼之时,竟犹如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她确定,南帝让庆礼带来的止血散早已混入诛心蛊毒,而她被苏逸之所伤的血,早已写下绝密,便是苏逸之的身世之谜。
南帝此举显然是为林青梅报仇,也是为她的好姐妹名扬守住秘密,更加是为了南国江山守住最后的底线。
秦霜自觉被南帝小看为怕死之辈,力图冲破诛心蛊揭开苏逸之的身世,让名扬名誉扫地,却忽然口吐鲜血,无力的倒在地上。
就在这一刻,朝臣当她犹如鬼怪,纷纷避而远之。而远远的陈皇却嫌弃厌恶的看着她,眼中的杀之而后快竟毫不掩饰。
萧允文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而她如今终于低下了头,却痴痴傻笑直至癫狂嘲弄,亦如她一路走来何其悲凉。
当年她命如草芥,却因白灵风重获新生;多番被人利用,她只是为了拥有所爱;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哪怕她为了找他来到南帝身边,她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她有太多机会杀南帝,可她没有这么做,难道不是她最大的善心之举吗?
看着高高在上的南帝,她怨愤的说:“我终于明白我姐姐为何那般恨你!萧景天,你为的是天下,为的是你的黎明百姓和江山社稷!哈哈哈……痴情?歉疚?不过就是你闲暇之余的颜料,好让你这一生似乎变得有血有肉罢了!”
苏逸之早已看清血中若隐若现的蛊虫,他懂这是什么也明白意味着什么。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南帝,素来极重情义的他如今竟做得这般决绝!
白铭依旧笑着,看着苏逸之的眼睛却弯如弦月,就像一只满腹心思的狐狸。
南帝说:“过去之事不必再提,该认得罪认了便是!允言,你准备如何处置她……与朕!”
萧允言错愕的看着南帝,与朝臣几乎同一时间说了句:“父皇”“皇上”
但苏逸之此时却早已认同白铭眼中的暗示,这不仅是南帝的安排亦是陈皇乃至东陵国所愿。
他波澜不惊的声音此时却依旧有着独特的份量,说:“太子,当年四国禁令规定,但凡与南瑜国有所姻亲之人均格杀勿论!”
“逸之,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萧允言激动的话,此时却被南帝打断。
南帝欣慰的说:“让他说完!”
陈皇折服的看着南帝此举,继续听苏逸之说:“谢皇上!如今皇上拨乱反正,还退位让贤,不知如此,西明国可还有其他疑意吗?”
陈皇尴尬的犹豫再三,马虎的说:“南帝此举已算无可厚非,最起码也算是个交代!只不过……”
“只不过,这云贵妃……也就是秦霜既然是南瑜国的遗孤,按照禁令理应问斩!但此前皇上说过,一切在我南国的生杀大权全都交由殿下处理,陈皇有异议吗?”苏逸之又问。
“咳咳,额……毕竟是南国的事,异议说不上!但她终究是杀我儿之人,南国最起码这件事要办的体面才是!这也是此前你们答应朕的!”陈皇客观的话倒也情理之中。
苏逸之点了点头,说:“陈皇,她不过是鬼修的替身,更何况难道你不想抓到真正的鬼修吗?”
陈皇似乎明白了苏逸之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是想抓住鬼修,但……每一个活着的南瑜国人却都让他害怕,尤其是他们的皇族。
他犹豫着说:“当初,四国将缉拿鬼修一事交由你来处理,你如今又有什么打算?但别忘了,南帝可是有3个月的期限之约!”
苏逸之淡淡的说:“自然记得,我苏逸之身为南国的王爷,自然听得是殿下的安排,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秦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