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城头上众人发现今天的杜伏威大军比之昨日士气低落了不止三成,军阵也没了昨日那般整齐,石帆笑道:“看来我们昨夜的辛苦起效了,杜伏威少了中坚力量,对于军队的掌控不再像以前那般如臂指使了!”
寇仲豪气道:“没错!嘿,老子一夜之间干了他百十个军官,他能好受才怪了!”
中军,杜伏威面色苍白的拍马而出,声音也没有昨日那般雄浑,却是带着一股嘶哑之意道:“寇仲,你够狠!竟然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来,老夫实在佩服!”声音依旧传遍全场,有种悲愤之感。
寇仲大叫道:“杜总管,都说兵不厌诈,我这里兵少城弱,若是不出奇招,如何能挡得住杜总管的兵锋?看您老今日气色似乎不佳,是不是昨夜伤了风寒?”
竟陵军民顿时大是解气,昨日之前一直被杜伏威的阴影罩着,今天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
“轰!”
擂木像怒龙撞击在城门处,发出震耳欲聋的一下巨响。杜伏威终究还是再次发动了进攻,虽然下面指挥的都是新提拔的小军官,但还是组织了像样的攻势!
城外漫山遍野都是敌军,耳内贯满喊杀声、投石机的机括声、车轮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尖响、石头撞到地上或墙上的隆然震声。
“哗啦啦!”
徐子陵不用看也知这一声是滚热的油倾倒到城墙下的声音。徐子陵长身而起,左手一挥,捞着一枝不知由那里射来的冷箭,沿墙头朝主城门方向走去。
守城军民正在来回奔走抗敌,人人眼睛血红,脑中似是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以任何手段把来进犯的敌人堵住和杀死。
墙头上伏尸处处,殷红的鲜血不住添加在变得焦黑的血迹上,但谁都没空闲去理会。
天上密云重重。墙头染得一片血红,眼前所见有如人间地狱。假若没有记错的话,现在该是江淮军大举攻城后的第三天。敌人的兵力不断增加,又对其他城门假作佯攻,以分散他们的兵力。
寇仲与石帆几人不眠不休地指挥着这场惨烈的护城之战,第一晚偷袭之后,杜伏威提高了警惕,使几人再也没了偷袭刺杀军官的机会,到刚才实在支持不下,才假寝半刻,岂知一下子就睡着了。
战鼓骤响,寇仲已有点分不清楚来自何方。
“轰!”今趟又是擂木撞在城墙的声音,脚下似是摇晃了一下。
“砰!”一座楼车刚在前方被推得倾跌开去,连着上面的江淮军倒在城外地上,也不知跌伤压伤了多少人。
石帆看向城头,只见他的好兄弟寇仲笔挺地傲立墙头,俯视城外远近形势,不断通过传讯兵发出各种命令,一派指挥若定的统帅气度。他身上染满鲜血,恐怕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那些血是自己的,那些是来自敌人的。箭矢雨点般交射着。石帆来到寇仲身旁,寇仲朝他瞧来,眼内满布红筋,把他扯往一旁道:“帆少,我们就要赢了!这已经是江淮军的极限了,只要守住今晚,江淮军明日必然就会退兵!”指着远处道:“那边的城墙被撞破了一个缺口,我们全赖沙石堵塞着,牺牲了很多兄弟,我看杜伏威快要亲自出手呢。”
徐子陵在一旁叹道:“妇孺不是全离城了吗?要是实在不行,我们也撤往飞马牧场,日后卷土重来便是!”
寇仲苦笑道:“城中仍有这么多军人你说要走便走得成吗?不要看现在人人奋不顾身,只要撤退命令发出去,包保他们争相逃命,乱成一团。更何况我们和江淮军已结下解不开的血仇。在他们乘胜追击下,我们只有全军覆没的分儿。现在只有比比毅力,看谁捱不下去!今夜就是决出胜负的时候!”
石帆纵目四望,守城的竟陵军民,在对方日以继夜的猛烈攻势下,已变成伤疲之师,若一旦被敌人突破缺口,攻入城内,由于双方仇怨甚深,敌人势必见人便杀。在这种情况下,以自己和寇仲的性格,怎都做不出舍他们而逃的事来,最后一夜,便是死战也要守住!
寇仲再凑到石帆耳旁低声道:“第一次当统帅便如此艰难,老子……哈……噢……”接着咳个不了。
石帆往其体内渡了一道真气,助他搓揉着背脊道:“你是否受了内伤?”寇仲狠狠道:“刚才又来了几个高手,给其中一个抽冷子打了一拳,不过他的臭头却给我割了。”此时有人仓皇来报:杜伏威的主力大军移动了。
两人心中叫苦,硬着头皮登上哨楼,冯汉、冯青、商秀珣李靖等都在那里,人人脸色凝重,各个都是浑身浴血,便是商秀珣这美人场主,也是接连血战,三天未曾卸甲!
攻城的都往后撤开,让新力军作新一波的强大攻势。城墙外的原野尸骸遍地,似在细诉着这三天三夜来惨烈的攻城战。
广阔的城野火光点点,漫无边际。战鼓号角齐鸣,马蹄车轮声,响彻天地。寇仲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暗自苦笑,到今天他才明白到统帅的不易为。
徐子陵陪他来到缺了一角的外墙处,寇仲仰首望天,只见乌云疾走,徐徐道:“假若天公造美,下一场大雨,究竟对那一方有利。”众人同时剧震,学他般望向夜空。
冯汉道:“那我们就有救了!”
话犹未已,一道电光画破天空,照得各人睁目如盲,又再一声惊雷,把战场上所有声音全遮盖过去。
豆大的雨点照头打来,由疏转密,不片刻变作倾盘大雨,千万火把逐一熄灭。寇仲仰天长笑道:“感谢老天爷,因为你老人家尚未要亡我寇仲!哈哈哈,这一场大雨,奠定了我们守城的胜利之基!”接着大喝道:“这场仗我们已赢了,杜伏威若是再在这里耗下去,他的江淮地盘怕是要被宇文化骨端了!嘿嘿,我们竟陵,终究是守住了!”
众将闻言,均是不由得喜极而泣,忘情高呼!高呼声汇成一股声浪,远远传出城外,雨中攻城在古代根本不可能,杜伏威一张脸老了十几岁,凝视着夜空中破烂的竟陵许久,长叹道:“吩咐下去,连夜撤兵吧……”说完这句话,杜伏威顿时如同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颓然坐倒在大帐里,心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雷雨交加下,众将都是衣衫尽湿,却仍对视长笑,说不尽的豪情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