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玉牌,疑惑地说:“从未见过。但是那玉牌乃是采用罕见的极品血玉雕琢,产于西部苗疆,图案也好像是西部少数民族的贵族图腾,并非我长安王朝的物件。”
六姨娘失望地摇摇头:“这是我姐死的时候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的一枚玉牌,芽儿一直带在身边,她说并非是我姐的贴身之物,可能与那凶手有什么关系。”
“五毒掌就是来自于苗疆的功夫,看来,这玉牌的确是那凶手遗落下来的。”我仔细端详着那枚玉牌,想从中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父亲肯定地点头道:“这绝非是府里的东西,否则我定然有印象。”
六姨娘原本心里就是赌了一口气,如今知道杀害自己姐姐的,并非是一直以来刻骨铭心地恨着的母亲,自己十几年里辛苦追查来的线索全都付诸流水。灰心之余,明显气息弱了许多,喘息都有些费力起来:“大仇未报,我还怎样有脸面去见我冤死的姐姐?”
然后她转过头来,满怀期待地望着我:“青婳小姐,前些日子里,小样儿姑娘降服的那个厉鬼究竟是不是我姐,你能实话告诉我吗?”
她果真是当了真的,怪不得会冒着风险去祠堂里偷偷打开瓷瓶的封印。
我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在她伤口上撒盐,但是又不能欺骗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据实相告:“六姨娘,如果我猜想得不错的话,紫藤苑花架下的手脚,应该是你做的吧?你不希望别人靠近那里一步,故弄玄虚,你自己也应该知道那闹鬼的传闻是子虚乌有的。
后来那奕阳真人是你请进府里,受你的指使才会胡言乱语,故意捏造谎话,诋毁于我,你怎么还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呢?”
六姨娘亮晶晶的眸子瞬间暗淡了下来,眼睛里跳跃着的两簇含着希望的火焰也熄灭了,满是灰败的冷寂:
“紫藤小筑里传闻闹鬼的手脚是我做的,奕阳真人也是我请进府里的,但是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故意针对你呢?我当时听到奕阳真人的那番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我以为真的是我姐姐死不瞑目回来了。原来都是假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六姨娘事到如今,委实没有什么推脱的必要,有些事情,我是果真冤枉她了,诚心诚意地向她道歉:“对不起,六姨娘,是我冤枉你了。”
六姨娘费力地摇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实,你回府以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也看在眼里,知道有人要加害于你。但是我发誓绝无一丝半分害人之心。
青婳,你日后若是前程锦绣,姨娘拜托你,能不能帮衬一下青愁,我对不起她......也委实放心不下。”
我看着她愈来愈苍白的脸色,知道她已是风中残烛,怎么忍心拒绝她的请求,含着泪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屋门被大力地撞开,青愁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先是一愣,然后甩开搀扶着自己的丫头,猛然扑到六姨娘近前,撕心裂肺地喊了声:
“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青愁与自己姨娘并不亲近,所以院子离这里也有些远,一路上明显是磕磕绊绊,怕是摔了几次,裙子上沾了不少的泥土。
六姨娘费力地抬起手来,给青愁擦拭脸上的泪,谁知越擦越多,勉强牵扯起嘴角,安慰道:“哭什么,傻孩子,姨娘对你一向关心不够,又给你丢了脸,惹得别人耻笑于你,我不值得你伤心。”
“不不不!”青愁紧紧地握着六姨娘的手,慌乱地摇头道:“姨娘,是我误会你了,是我任性,不孝,是我错了,求求你,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六姨娘欣慰地笑笑,嘴角处又渗出殷红的血迹来:“临走前,能够听到你这样亲热地叫我一声……姨娘,我还有什么遗憾的?以后莫要任性,乖乖听父亲的话,跟青茗相互照拂,……姨娘怕是不能看着你嫁人了。”
青愁早已是泣不成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青愁在六姨娘临死之前才猛然醒悟过来,为自己以前对于六姨娘的不敬不孝感到愧疚,可惜却是迟了,怎能不伤心欲绝?
六姨娘勉强撑起精神,对父亲道:“我还有一事相求,老爷。青茗一向得您厚爱,我自是不用担心他的前程。唯有青愁她性子憨厚,不如其他苏家女儿聪慧。咳咳……如今,我一走,她更是没个真心实意的依靠。
老爷,我求你,咳咳……千万不要将她随意许配给什么复杂的权贵人家。我宁可她嫁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夫妻和睦,也强过在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被人欺辱。老爷,这算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你能......应下......吗?”
声音哀哀切切,又是将死之人,父亲怎么忍心不应?将六姨娘搂在怀里,涕泪交加,是真的伤心欲绝。
六姨娘气息微弱地靠在父亲怀里,努力睁着双眼,望着门外,眼神涣散,犹自带着几分不甘,还有的,可能是不能再见一眼自己儿子的遗憾。
手慢慢地,无力地垂下,再也握不住这尘世浮华。
我与六姨娘并不相熟,而且这些时日里因为对她的误会,还多少对她有些偏见。但是那一刻,听着青愁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父亲满脸的痛楚和懊悔,眼泪瞬间就溢满了我的眼眶。
我不忍心再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父亲和青愁,心里有着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暗恨自己医术不够精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生离死别。
我扭过头,站起身来,擦擦眼角的泪,林大哥正在院子里负手而立,见我走过来,一脸愧疚地说:“青婳,对不起,是我有负所托。”
“怎么能够怪你呢?林大哥,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急忙出声道,嗓子里已经带了一些疲惫的粗哑。
林大哥一声苦笑:“我今日在湖上是拍着胸膛向狂石应下的差事,没想到酒还未冷,我就打了自己的脸,辜负了他的一番信任。”
“狂石自己呢?”我奇怪地问道:“怎么这里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动他们吗?”
“听说剑尊有急事连夜启程回京了,狂石出去了应该还没有回来。”
凉辞竟然连夜回京了,我有些惊讶,看来事情确实很紧急。他这样走了也好,若是我去送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凭添几分离别的伤感吧。
“林大哥本是心怀磊落坦荡之人,那贼人心肠歹毒,诡计多端,的确令人防不胜防,怎能怪罪到你的身上?”我安慰道:“更何况你为我家辛苦,我感谢还来不及。”
“今日晚间同狂石一起饮酒时,他已经将他的来意同我说了。他说他分身乏术,何况身份如今还在保密,在府里有些事情不适合出面,希望我能够帮他注意府里的动静。
我一口应承了下来,并且安排了人手监视玥儿,发现她夜半时偷偷出了院子,我就一路尾随,才发现她竟然是对六姨娘要暗下杀手。
同她交手的时候,我们愚笨,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听到六姨娘的惊呼,才猛然醒悟,赶回来却是迟了。我只看到一个黑衣人的背影,追赶不及。”
又是玥儿!当初果然就不该留她!如今又给我苏家平添一份血债。
“林大哥,我们走!”我脑子里面怒火欲燃欲旺,紧咬着牙关,恨声道。
“去哪里?”
“我们去揭发了那个歹毒的丫头,不能再留她在府里兴风作浪。”我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院子。
林大哥既不阻止,也不赞同,只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青青的院子我是来过的,自然不用丫鬟带路,便径直寻了过来。院子里黑着灯,静悄悄地并无动静,透着一丝诡异。我抬起手来欲敲门,林大哥抬手阻止了我。
“小心打草惊蛇,我们还是越墙进去捉她个措手不及比较好,你可知道玥儿的房间在哪里?”
我摇摇头:“左右我是打算跟她撕破脸皮的,证据确凿,还怕她什么?”
当下抬起手来,将院子门擂得山响。立即就有丫头睡得迷迷糊糊,很不愉快的声音:“谁呀,这大半夜的,闹腾什么呢?”
“我找你们青青小姐有急事,赶紧开门!”我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就带了几分怒气。
好像有小丫头识得我的声音,“好像是十一小姐,赶紧把门开了吧,怕是真有急事。”
就有人踢踏着小跑过来,打开了门栓,弯腰向我行礼。
我顾不得同她客套,开门见山地问:“玥儿在哪个房间?”
小丫头明显一愣,感到莫名其妙,指了指院子西面靠近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问道:“十一小姐可是找玥儿姐姐有什么事情吗?用不用我把我们小姐叫起来?”
我急匆匆地冲着那间屋子走过去,头也不回地道:“随意!”
然后也不客气,使了蛮力,向着那厢房屋门就是奋起一脚。“咔”地一声,门栓似乎是被我踹坏了,屋门大开,黑暗里听到有暗器破空之声,我心道“不好!”想躲避已是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