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应该少选择一些耸人听闻的案件,多选择几桩典型的案子,才能体现出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卓绝才智。可是,不幸的是,耸人听闻和犯罪又不可能被截然分开。我为此左右为难,要么牺牲一些对他的叙述中必不可少的细节,给案件的问题加上一种虚构的想象空间,要么摒弃所得的材料使用机缘。在这番简洁的开场白后,我将翻开我的记录,看一看这件既可怕又离奇的事件。
8月的一天,骄阳似火,贝克街如同一座火炉。街对面房子的黄色砖墙上,折射的阳光刺得人两眼发疼。而在冬天,这些砖墙都被笼罩在了朦胧迷雾之中,四季的变化让人难以置信。屋里的百叶窗被放下了一半,福尔摩斯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早班邮差送过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至于我,由于在印度工作过的关系,已经练就了怕冷不怕热的体质,华氏90度的气温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最近的晨报内容枯燥乏味,议院已经散会,人们也纷纷出城去了。我渴望去新森林或者南海的海滨度假,我却不得不把假期推迟,理由是我的银行存款已经用完了。至于我的这位朋友,他对乡下和海边并不感兴趣,他更愿意呆在这500万人口的城市,把他敏锐的触角伸至各个角落,侦破每一个需要他解答的谣传和疑点。他虽然天赋异禀,但缺少欣赏自然的情怀。只有当他的侦破对象从城市里的坏分子转移到乡下的恶棍时,他才不得不去呼吸一下乡下的新鲜空气。
福尔摩斯现在全神贯注地翻看着那封信,一直都没说话。我把枯燥乏味的报纸扔到了一边,把身体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而这时,我的同伴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的观点是对的,华生。”他说,“它确实是一种最荒唐的解决争执的方式。”
“最荒唐!”我惊呼起来,因为他说出来我内心想要说出的话,我从椅子上直起身,吃惊地盯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福尔摩斯?”我喊道,“这真是出乎我所料!”
看着我迷惑不解的表情,福尔摩斯朗声大笑起来。
“你是否记得,不久前我给你读过一段爱伦·坡的短文,里面也有一个人同样说出了他同伴心里所想的。你当时认为,这只不过是作者为了哗众取宠搞的一种写作手法,我说过我常常也会有同样的推理习惯,当时你并不相信。”
“那我说了什么吗?”我奇怪地反问道。
“不,华生,虽然你嘴上没有说什么,但你的眉毛告诉了我一切。当我看到你扔下报纸开始沉思时,我非常高兴有此机会可以对你的心理加以推断,并且最终打断你的思绪,让你知道我其实时刻都在关注你。”
“不过我还是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我记得你给我读的那本小说的中曾提到过。”我说,“他的同伴被一堆石头绊了一跤,然后有抬头看星星之类的动作,但我刚才一直安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这又让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呢?”
“你以为你没动,这可真是冤枉了你自己。其实,面部表情也是一种人们表达情绪的方式,而你的面部表情正是你内心的忠实反应。”
“你的意思是说你从我的面部表情中分析出了我的思路?”我好奇地发问。
“对,从你的面部表情,特别是从你的眼睛中看出来的。我想,你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你是怎样开始陷入沉思的吧?”
“确实,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哦,华生,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说明一点,其实推理逻辑是非常肤浅的。如果你那天没有表示出不相信,我是不会用自己的推理行为打断你的思路的。不过,我现在手上有一个小问题需要解决,相信它一定比我刚才在思维解释方面的尝试要更加困难。今天报纸上有一段报道,说住伊登十字大街的库辛小姐收到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件让人出乎意料的东西,你看到了没有?”
“没有啊,我没有看见。”我立刻关注地看着他。
“那你一定是看漏了,把报纸递给我。看,在这儿,在金融栏下面。麻烦你帮我大声读出来。”
我拾起了他扔给我的报纸,念了他指定的那段内容。新闻的标题是《一个恐怖的包裹》。
住在克罗伊登十字大街苏珊·库辛小姐,是很不幸的,成了一起令人发指的恶作剧的受害者,如果不是恶作剧,那么一定包含着更为凶险的意图。昨天下午2点,邮差给库辛小姐送去了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包裹,包裹里装着一只硬纸盒,盒子里面却装满了粗盐。库辛小姐拨开粗盐时,吓得花容失色,里面赫然放着两只显然是刚割下来不久的人耳朵。这个包裹是头天上午从贝尔法斯特邮局寄出的,上面没有写寄件人姓名。让人觉得蹊跷的是,库辛小姐是一位50岁的老处女,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朋友都来往甚少,平时更是难得会收到包裹。但几年前,她住在彭奇期间,曾经将几个房间租给了3个医学院的学生,后因他们生活不规律,还很吵闹,就强行叫他们搬走了。警方认为,可能是这3名青年实施的这起粗暴的恶作剧。出于怨恨,他们将解剖室里的遗物寄给了她,来达到恐吓的目的。还有一些别的看法,认为这些青年人中,有一名北爱尔兰人的嫌疑最大,据库辛小姐透露,此人是贝尔法斯特人。目前警方对此事件正在进行积极调查中,负责此案件的是卓越的缉查警官——莱斯特雷德先生。
“每日记事》上只说了这么多。”福尔摩斯在我读完报纸后说,“现在我们来说说莱斯特雷德吧,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我相信你对此案一定很拿手,目前我们正在竭力查清此事件,可进展工作并不顺利。我们已经联系过贝尔法斯特邮局,而那天寄出的包裹很多,无法辨别或回忆起寄件人的姓名。这只半磅装甘露烟草盒子对我们毫无帮助。医学院的学生目前还是最大的嫌疑人,如果你能抽出宝贵的几个小时,我将非常期待你的大驾光临!我如果不在家里就是在警察局。
“怎么样,华生?愿不愿意不顾炎热跟我去克罗伊登,给你的记事本再增添几页内容?”
“正合我意。”我痛快地答应着。
“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按一下铃,让他们把我们的靴子拿来,然后再叫辆马车。等我换好衣服,装好烟丝盒,就过来。”我答道,“好的!”于是,按照他的吩咐安排妥当。
在我们上了火车之后,下了一阵雨。克罗伊登并没有城里那么炎热。福尔摩斯在走之前已经发了电报通知莱斯特雷德到车站接我们。看到他时,他一如往常地精神干练,侦探派头十足,大约步行了5分钟后,我们来到了库辛小姐住的十字大街。
这是条很长的街,街两边都是两层楼的砖房,干净而整齐。房前的台阶已经被踩磨成了白色,三五成群的系着围巾的妇女在门口攀谈。走了半条街后,莱斯特雷德停下来去敲其中一家的门,一名年幼的女仆开了门,我们被带到了前厅,库辛小姐端坐在那里。她面貌温和,有着一对文静的大眼睛,两鬓垂落着温柔的灰色卷发。她的膝盖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各色的丝线。
“那个可怕的东西就放在外屋。”当我们进去时,她冲着我们大声说,“拜托你把它带走吧!”
“会拿走的,库辛小姐。我之所以暂时先放在你这儿,只不过是想让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可以当着你面来查看一下。”
“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查呢,警官。”
“他或许会向你提一些问题。”
“我说过,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向我提问也不可能得到什么线索。”库辛小姐表现出反感的神情说。
“是的,太太。”福尔摩斯安慰她说,“我相信,这件事已经够让你懊恼了。”
“是啊,先生。我喜欢安静,所以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看见我的名字被登在了报纸上,后来警察也来了,这对我而言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我不希望把这东西放我这儿,莱斯特雷德先生,如果你们要看,请到外屋去看吧!”
在屋背后的小花园里,有一间小棚子。莱斯特雷德从那里拿出来一个黄色的硬纸盒,一张牛皮纸和一段细绳子。我们一起坐到了花园小路尽头的石凳上,福尔摩斯接过莱斯特雷德手里的东西,仔细察看着。
“绳子很有意思。”他边说边把绳子举到亮处观察,并用鼻子嗅了嗅:“你觉得这绳子是什么做的,莱斯特雷德先生?”
“上面涂过柏油。”
“完全正确,一条涂过柏油的麻绳。相信你也注意到了,库辛小姐是用剪刀将绳子剪断的,从两段的磨损可以看出来,这一点很重要。”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重要的。”莱斯特雷德说。
“重要的地方在于保留住了绳结的系法,这个绳结的打法也很特别。”
“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打得很精致。”莱斯特雷德得意地接话道。
“关于绳子就先谈到这个吧!”福尔摩斯微笑着说,“现在来检查包裹纸。牛皮纸,上面还残留着一股明显的咖啡味。有检查过吗?肯定没检查过。地址的字写得很凌乱:‘克罗伊登十字街S·库辛小姐收’,写字的钢笔笔头很粗,可能是一支J字牌的,墨水也很差。‘克罗伊登’这个词原本拼写的字母是‘i’,但后来又还成了‘y’。这个字体显然出自男人之手,可见这个包裹是一个男人寄出的,而且此人受教育程度不高,对克罗伊登也并不熟悉。很好,到目前为止,一切很顺利。我们来看看盒子吧,是一个半磅装甘露烟草的盒子,盒子左下角有一个指印,其余没有明显的痕迹,里面装了用来保存兽皮或者是其他粗制商品的粗盐,看看这埋在盐里的奇怪的东西吧!”
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取出了那两只耳朵,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仔细观察起来。我和莱斯特雷德各在一边弯腰看着这个可怕的遗物,时不时地又看看我们这位同伴那张深沉而迫切的脸。最后,他把它们又放回了盒子,开始沉思起来。
“你们都看到了。”他最后说,“这两只耳朵并不是一对。”
“是的,我们之前就注意到了。如果真的是医学院的那几个学生搞的鬼,他们是很容易找到两只不成对的耳朵的。”
“对的,可这不是恶作剧。”
“你肯定?”
“是的,根据推测,绝对不会是恶作剧。解剖室里的尸体都会被注射防腐剂,而这两只耳朵上没有注射的痕迹。如果是学生干的,就不会是这样的情况。而且,学医的人只会用石碳酸或者蒸馏酒精进行防腐,而不会用粗盐。我重申一遍,这绝对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一桩性质严重的犯罪案件。”
福尔摩斯的话,以及他变得严肃冷峻的脸色,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段冰冷的开场白,似乎给这个事件盖上了一层不可名状的奇异而恐怖的阴影。然而,莱斯特雷德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
“不可否认,恶作剧的说法是无法成立的。”他这么说,“但是,福尔摩斯先生,你说的另外一种说法会更加不可能成立了。近20年来,这位女士在彭奇一直过着平静而受人尊敬的生活,而且这段时间里,她也一直未离开过家。罪犯为什么要把犯罪证据寄给她呢?尤其是,她跟我们一样,对这件事所知甚少,除非她的表演天赋极高。”
“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福尔摩斯说,“我是打算这么干的,我认为我的论证是正确的,这是一桩双重谋杀案。因为一只耳朵是女人的,外形纤巧,穿过耳洞。另外一只却是男人的,晒得很黑而且变色,也穿过耳洞。这两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否则我们早就应该听到他们的遭遇了。今天是礼拜五,包裹是礼拜四上午寄出的,那么,谋杀可能是在礼拜三或者礼拜二发生的,甚至更早。如果这两个人已被杀害,除了凶手会把这谋杀的信号传达给库辛小姐还会有谁呢?我们可以假设,寄包裹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不过他把包裹寄给了库辛小姐,又有什么用意?一定是想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完了,或者是为了让她痛心。这样推断,库辛小姐必定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她知道吗?我抱有怀疑。因为如果她真的知道,她就不会报告给警察,她可以将耳朵埋掉了事,这样谁都不会查出来。如果她真的想包庇罪犯的话,她就会这样去做。可是,如果她不想包庇罪犯,就会把他的姓名说出来,这就是问题所在,需要我们去查明。”
福尔摩斯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脸色茫然地望着外面的花园篱笆,声音也一直是高而急的,而现在,他突然轻快地站了起来,向里屋走去。
“我需要向库辛小姐提几个问题?”他说。
“那我先告辞了。”莱斯特雷德说,“我手上还有一些小事需要处理,我想我不需要再向库辛小姐了解什么了。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忙完了,可以直接到警察局去找我。”
“我们要回去的时候,会顺道去看望你的。”福尔摩斯说。
过了一会儿,福尔摩斯跟我走进了前屋,那位文静的女士正在静静地绣她的椅套。看到我们走进屋,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将椅套放在膝盖上,用她那双温柔的蓝眼睛坦然而探索地看着我们。
“先生,我坚信,”她说,“这绝对是一个误会。包裹根本就不是寄给我的,我已经跟刚才那位苏格兰场的警官说过很多遍了,但他每次都是一笑了之。我清楚地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敌人,为什么有人要如此捉弄我呢?”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库辛小姐。”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我想可能是……”突然,他停住了,我吃惊地看到福尔摩斯紧紧地盯着那位小姐的侧脸,一瞬间,他原本急切的脸上露出了惊异和欣喜的表情。而当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时,福尔摩斯立马恢复了原本平静而认真的神态。我仔细地打量了库辛小姐,她那灰白而光滑的头发,整洁的便帽,金色的耳环,以及温和的面容,却看不出是什么原因会使得我的同伴突然如此激动。
“有一两个问题需要……”
“啊,我已经厌倦这些问题了!”库辛小姐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想,你应该有两个妹妹。”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进屋的一瞬间,我就看见了壁炉上放着的三位女士的那张合影照片,一位无疑是你本人,另外两位与你长得很像,你们的关系不言而喻。”
“你说得很对,她们是我的妹妹,萨拉和玛丽。”
“我旁边还有一张照片,应该是你妹妹在利物浦拍的,合影的还有一位男子,从制服来看,应该是海轮上的船员,我猜,那时候她们还没有结婚吧?”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我以此为职业。”
“你说得对,但后来没几天她就嫁给了布朗纳先生。拍这张照片时,他在南美洲航线上工作,因为他太爱她了,不忍长期的分离,所以就转到利物浦——在伦敦这条航线的海轮上工作。”
“哦,貌似是‘征服者’号吧?”
“不是,听说是‘五朔节’号。吉姆曾经来看望过我一次,那是在他开戒以前。后来他开始酗酒,一上岸就喝酒,一喝酒就发酒疯。唉,自从他重新过上酗酒的生活后,日子就变得不好过了。开始,他只是不跟我往来,后来跟萨拉也吵过嘴,现在玛丽也不和我写信了,因此,我也不了解他们现在的生活的情况。”
很明显,库辛小姐如同很多过着孤独生活的人一样,刚开始与陌生人交谈时会显得很拘谨,但一旦谈到她深有感触的话题时,就会变得滔滔不绝起来。她告诉了我们很多关于她那个当海轮服务员的妹夫的情况,之后又把话题扯到了那几个医学院的学生房客身上,谈论了很久有关他们的话题。她还告诉了我们那几个学生的姓名,在哪家医院工作。福尔摩斯一字不漏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提出几个疑问。
“你的第二个妹妹萨拉也未婚?”他问,“既然你们都是单身,为何不住在一起?”
“你感到奇怪吧,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萨拉的脾气,以前到了克罗伊登以后,我们曾经尝试着住在一起过。直到两个月前,我们才不得已分开了,并不是我在背后说我亲妹妹的坏话,但她真的很难相处,因为她太爱管闲事了。”
“你刚才说她跟你那位在利物浦的亲戚吵过嘴?”
“是的,他们曾经有一段时间相处得很融洽,其实她到那边去住就是为了亲近他们,不过现在,她对吉姆·布朗纳的评价里没有一句好话。她住在这儿的最后半年里,除了说他嗜酒如命,还爱耍手段之外不再说别的。我猜测,或许是因为吉姆发现了她爱管闲事的毛病,骂过她一顿,所以才引发了矛盾。”
“非常感谢你,库辛小姐!”福尔摩斯站了起来,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刚才你提及到,你的妹妹是住在瓦林顿新街的是吧?那么,我们告辞了。正如你所言,你正在被一件毫无干系的事扰乱了心情,我为此深表不安。”
我们离开了房子,走出门外时正好有一辆马车驶过,福尔摩斯立马叫住了车夫。
“请问,到瓦林顿有多远?”他问道。
“不到1千米,先生。”
“非常好,华生,上车。我们应该一鼓作气。虽然案情简单,但还有一两个细节意义重大,需要我们去搞清楚。车夫,到电报局门口时请停一下。”
福尔摩斯下车去发了一封简短的电报。在随后的路程中,他一直靠着车座,将帽子斜放在鼻子上方遮挡住迎面照射过来的阳光。车夫把马车停在了一所跟我们刚才离开的房子很相似的住宅前。我的朋友吩咐车夫先在旁边等候一下,刚要准备叩门时,房门突然打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位身穿黑衣、头戴一顶很有光泽的帽子、神情严肃的年轻绅士。
“请问库辛小姐在家吗?”福尔摩斯问。
“萨拉·库辛小姐得了很严重的脑病。”他说,“这个病从昨天开始的,非常严重。作为他的医生顾问,在10天之内我不允许任何人拜访她。”他戴好手套,关上门,大步离开了。
“不能见就不见吧!”福尔摩斯高兴地说。
“或许她也不能提供给我们多少有用的信息。”
“我从未指望能从她嘴里捞到什么线索,我只不过是想见见她而已。然而,我想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信息。车夫,现在送我们去一家好点儿的饭店,我们需要吃顿丰盛的午餐,之后我们再去警察局拜访一下我们敬爱的莱斯特雷德警长。”
我们心情愉快地吃了一顿便餐,在这期间,福尔摩斯只跟我谈论小提琴,别的什么都没说。他饶有兴趣地跟我谈论他是如何只花了55个先令,就从托特纳姆宫廷路的一个犹太掮客手上买到了一把至少价值500个畿尼的斯特拉地瓦利斯提琴;然后他又从提琴谈到了帕格尼尼。我们在饭店待了1个小时,一边喝红酒,一边听福尔摩斯跟我谈论这位杰出的艺术家的各种轶事。下午很快就过去了,炙热的阳光褪去,天边开始浮现出柔和的晚霞。这个时候我们来到了警察局,莱斯特雷德已经早早地在门口恭候我们了。
“这是你的电报,福尔摩斯先生。”他说。
“回电来了啊!”他撕开电报看完后,把它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
“与我推测的一样。”他开心地说道。
“你查到什么了吗?”
“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你说什么?”莱斯特雷德一脸惊愕状:“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我现在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这是一件骇人的案件,我想我现在已经搞清楚所有的事实了。”
“那么罪犯是谁?”
福尔摩斯在他的名片背后快速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扔给了莱斯特雷德。
“这就是罪犯的姓名。”他说,“但你最快也只能到明晚才能逮捕他。这个案子,我倒希望你根本就别提及我的名字,因为我只想参与那些稍具困难的案子。现在走吧,华生。”我们向车站走去,剩下莱斯特雷德还一脸激动地不停地看着福尔摩斯扔给他的那张写着罪犯姓名的名片。
“我们谈谈这个案子吧!”那天晚上,我们在贝克街的住所里抽着雪茄闲聊时,福尔摩斯提到,“与你以前撰述的《探究血字的秘密》和《四签名》的侦查情况一样,我们被迫从结果去推测起因。我已经写信给莱斯特雷德,让他提供给我们现在需要的详细情况,当然,这些情况只有等他成功逮捕了罪犯后才能得知。虽然他毫无推理的天分,但他的逮捕工作还是干得很漂亮的。一旦他知道他该怎么做时,就会像一只猎狗一样顽强地干下去。确实,正是因为这种犟劲,才会让他在苏格兰场身居高位。”
“这么说,这个案子还未完结?”我问。
“基本已经完结了,我们已经知道了罪犯是谁,但案件其中一个受害者的情况我们目前还不清楚。当然,我相信你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嗯,我推测,你怀疑的对象应该是利物浦海轮的服务员,玛丽的丈夫,吉姆·布郎纳吧!”
“岂止是怀疑。”
“然而,除了一些模糊的迹象指向他之外,我并没有看出别的很明显的证据。”
刚好相反,在我眼里,证据再明显不过。让我来简单地阐释一下。刚开始时,我们接触这个案子,心中完全没底,但这无疑是一个有利的条件。我们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只是在观察中做出推断。我们最先看到的是什么?一个和蔼可敬的女士,她看上去并不想严守什么秘密,然后我们看到了那张暗示了她有两个妹妹的照片。当时我的脑子里就立马闪现了一个念头:那只盒子是不是寄给她们其中的一位。我把这个念头放在一边,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肯定它或是推翻它,然后我们去了花园,你是否记得,我们看到黄纸盒子里那些非常奇怪的东西。
我检查发现,绳子是海轮上缝帆工人们用的那种,而且我还闻到了一股海水的腥味。我不是说绳结很奇怪吗?因为绳结的打法是水手通常打的那种结法;包裹是从一个港口邮寄出的;那只男人的耳朵有耳洞,穿耳环在水手中出现的频率比陆地上的工作者要高。因此我坚信,这场悲剧的所有男演员都来自海员。
当我接下去查看包裹上的地址时,我发现上面写着是寄给S·库辛小姐的。三位姐妹中的老大当然是库辛小姐,可不仅仅是她的名字的缩写字母是‘S’,其他两位姐妹也同样拥有这样的名字简称。由此可见,我们的调查应该从一个全新的基础上进行。我的登门拜访就是为了弄清这个事情。你是否记得,当我正要向库辛小姐担保时,突然住了口。因为我看见了某一样东西,它让我大为吃惊,同时也大大缩小了我们所要调查的范围。
华生,作为医生,你应该很清楚,人体上任何的部位都不会像耳朵那样千差万别。每个人的耳朵都不一样,这是常识。在去年刊登的《人类学杂志》上,你可以看到我发表的两篇关于这一问题的短文。我以专业的眼光检查了纸盒里的那两只耳朵,并分析了它们在解剖学上的特点。所以当我看到库辛小姐的耳朵时,我发现跟我检查过的那只女人的耳朵极为相似。我当时震惊了,这种事绝无可能是巧合。很短的耳翼,很大的上耳弯曲度,连内耳软骨的旋卷形状都极为相似。从各种特征上看,几乎就是同一只耳朵。
我当时立即就认识到这个发现相当关键,受害者是和库辛小姐有血缘亲属关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能还是非常近的关系。我开始同她攀谈起她的家庭状况,她当时就把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情况告知了我们。
首先,她的妹妹叫萨拉,因为他们不久之前还住在一起,地址是相同的,误会从何而起,包裹是寄给谁的,不言而喻。接着,我们又听说老三嫁给了那个海轮的服务员,并且得知他曾经一度与萨拉相处得很火热。萨拉去过利物浦曾经和布朗纳一家住在一起,后来可能是一场争吵将他们关系恶化,几个月来他们之间断绝了一切联系。所以,如果布朗纳要寄包裹给萨拉,一定会寄到她原来的地址。
那么,我们就越来越接近真相了,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叫布朗纳的客轮海员,他重感情,生性冲动——他为了和妻子在一起而放弃了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而且他开戒后嗜酒如命。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的妻子已经被杀害,而且还有一个可能是海员的男人也同时被杀害了。这立刻会让人联想到情杀,犯罪动机就是妒忌。那么,为什么要把谋杀的证据寄给萨拉呢?或许正是她在利物浦居住的那段期间管了闲事,而酿成了这一场悲剧。你要知道,布朗纳工作的那条航线的船只在贝尔法斯特,都柏林以及沃特福德等地停靠,假设作案的凶手就是布朗纳,作案后即可上了‘五朔节’号,那么,他能够寄出那个带着恐吓的可怕包裹的第一个码头就是贝尔法斯特。
侦查到了这一阶段,很显然,也有第二种可能性,虽然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我却还是要提出来。也有可能那只男人的耳朵是布朗纳先生的,有一个失恋的情人杀害了他们夫妇。这一猜测可能会遭到很多人的不认可,但确实是可以联想出来的。所以我中途拍了一份电报给在利物浦警界办事的朋友阿尔加,让他帮我去查下布朗纳太太是否在家,布朗纳是否已经乘坐‘五朔节’号出航了。然后,我跟你马不停蹄地去了瓦林顿拜访萨拉小姐。
这是因为我急于想了解这家人的耳朵的相似度情况。当然,她可能会透露给我们一些很重要的信息,但我对此不怎么抱希望。克罗伊登的案子已经搞得满城风雨,我想她肯定已经在前一天就听说了这个案子,而且只有她心里清楚这个包裹原本是要寄给谁的。如果她愿意协助司法机关破案,就会主动向警方交代清楚。但她没有,所以我们需要去拜访她。我们去了一趟之后才发现,包裹的消息传出后,她就开始病重了,这个消息很显然给了她巨大的影响,以致她换上了严重的脑病。这进一步表明,她清楚这件事的全部,并且也让我们认识到,必须要等她身体康复后才能得到她的帮助。
但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借用她的帮助,我们的答案已经在警察局里等着我们了。阿尔加已经将我想要的答案送了过来,没有什么比这份电报更明确了。布朗纳太太已经三天闭门未出了,邻居都以为她去南方看望亲戚了。从轮船办事处得知,布朗纳早已经乘‘五朔节’走了。据我估计,这艘海轮将会在明晚抵达泰晤士河。当布朗纳的船一到,他就会碰上反应迟钝但是勇敢的莱斯特雷德警长。我相信,不出多长时间,我们就会得到所有的详情。
福尔摩斯的断言果然没有落空。两天后,他就收到了一大包信件,里面装了一封来自莱斯特雷德警长的短信和好几大张打字的文件。
“他已经被莱斯特雷德逮捕了。”福尔摩斯说着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听听他说了些什么,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亲爱的福尔摩斯:
按照我们原本设计的检验我们的推断计划(华生,这个“我们”一词用得很有意思),我在昨天下午6时前往阿伯特码头检查了“五朔节”号海轮。这艘轮船属于利物浦、都柏林、伦敦的轮船公司。经过了解,船上确实有一位名叫吉姆·布朗纳的人,在航行过程中因为行为举止异常而被船长停止了工作。当我来到他的舱位时,看到他正坐在一只大箱子上,双手撑着脑袋摇晃着。他身材高大强壮,皮肤黝黑,胡子刮得很干净,样子有点儿像曾在冒牌洗衣店那件案子中帮助过我们的那个阿尔德里奇。他一见到我就立刻明白我的来意,立刻跳了起来,我吹响警笛叫来了两位守候在角落里的水警,他却并没有怎么过分反抗,于是便束手就擒。我们将他和他的箱子一起带到了密室,我们以为箱子里会藏有什么罪证,可是除了一把水手常用的大尖刀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我们后来发现,其实证据已经不需要了,因为他一经审讯就全部招供了。速记员已经将他的供词打出了3份,其中1份随信奉上。事实不出我所料,果然极其简单。感谢阁下对我们这次进行的调查提供了很多帮助!谨此深表谢意!
你的忠实朋友G·莱斯特雷德
“调查倒是非常简单。”福尔摩斯说,不过,他第一次来邀请我们加入调查时,我并不认为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是一件简单的案件。不过还是让我们来看一下吉姆·布朗纳的供词吧!这是罪犯在谢德威尔警察局,向蒙特戈默里警长所说的逐字逐句的供词记录……
你们认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我必须统统说出来。你们把我打一顿,把我绞死都可以。我必须要说,自从我干了那件事后,我夜不能寐。我无法安然入睡,我总是清醒着,脑子里浮现出他的脸,但更多的是她的脸。他们老是会出现在我面前,不是他就是她。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像个黑人,而她总是一脸惊恐的表情,就像一只白色的小羊羔。我相信当她从一张以前对她充满着爱意的脸上看到杀气时,她一定惊恐万分。
这些都是萨拉的错,但愿她能够在我这个被她毁了的人的诅咒下没有好下场,让她的血在她的身体里腐臭。并非我在为我洗刷罪名,我知道我一旦喝了酒,就会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但是,她一直都很体谅我。自从那个女人跟我们住在一起后,她就像一根绳子套在一个滑轮上那样粘着我。因为萨拉爱我,这就是所有悲剧的起源。她爱我,直到她意识到在我的心目中,我妻子的一个印在泥土上的脚印都远胜于她的肉体和灵魂时,她炙热的爱就全部转化成了毒蛇般的仇恨。
她们三个是姐妹,老大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老二则是个精明算计得如恶魔一般的女人,老三则是一个 如天使一般迷人讨人喜欢的女人。萨拉今年33岁了,在我刚结婚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玛丽才29岁。当时我和玛丽结婚的时候,整个利物浦都不可能有一个女人的美丽可以与我的玛丽相媲美。我们结婚后,有一次我们请萨拉来和我们住一个礼拜,就这样一个礼拜延长成了一个月,再后来,萨拉就成了这房屋下长居的一分子了。
结婚后我想要好好生活,所以戒了酒,努力存了一点儿钱,生活中一切看起来都很美满。但是谁也不可能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的。
那时候我周末经常会回家的,有时候遇到船要等着装货,我就可以在家休息一个礼拜左右,这样一来我也就经常和我的姨姐萨拉碰面。萨拉是个性格暴躁的女人,老是喜欢仰着脖子,对别人趾高气扬的模样。瘦瘦的高个子,皮肤有点儿黑,动作非常敏捷,常常会发出严峻的目光,像火光一样瘆人。每次只要我的小玛丽在的时候,我根本不会考虑到这个可怕的女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有时候,萨拉好像很喜欢和我单独在一起似的,总是哄我跟她一起出去走走什么的,但是即使这样我也从来都没想到过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啊!有一天晚上,我才终于明白了。那天我下船回家,我妻子正好不在家,只有萨拉一个人在。我问她玛丽呢?她说,啊,她去结账去了。我有些不耐烦地在屋里来回踱步,萨拉看到了就说:‘瞧你,才5分钟见不到玛丽就魂不守舍了啊?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我太难过了。’我善意地把手伸给她,告诉她没关系的,她立即接住我的手,我感觉她的双手在我的手心里像烧着了一样热。我看了看她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我恍然明白了一切,几乎不需要任何言语的交流,我立即抽回了手。她就这样站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忽然,她轻轻用手抚摸我的肩膀,用温柔的声调说:‘真是个稳重的男子啊!’说完这话,她嘲弄一般的笑声传到我耳中,随即,就消失在屋里了。唉,从那之后,萨拉恨透了我了。她也真是个会记仇的女人,也是我傻,怎么就让她这么稀里糊涂地和我们住在一起呢?我才是一个大笨蛋!但是这件事情我对玛丽只字未提,我害怕会让我亲爱的玛丽伤心。所以,一切又都和往常一样继续着,只是一段时间后,我察觉到玛丽的变化了。以前的玛丽是那样天真、那样容易相信别人,可是现在忽然变得疑心病很重,对我很不放心的样子,无论是我到过哪里,我在做什么,谁给我写来的信,等等这些,她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才甘心。这样下去,玛丽变得疑神疑鬼,像害了心病一样,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了。我们之间争吵不断,但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样真的使我既莫名其妙又难过极了。现在,萨拉和我刻意地疏远了,而同时她又和玛丽走得很近,两个人简直是形影不离了。不过,现在我算是明白萨拉是如何去挑拨玛丽,用谎言欺骗她,教唆她和我为敌了,但是在当时我确实是像个蒙蔽双眼的傻瓜一样看不出来。再后来,我又开始喝酒了,苦闷得不行。我知道我这样她又会有理由来讨厌我了,我们之间的隔阂就这样一点点地拉大,变得那么难以逾越。就在这时,亚历克·费尔贝又插足进来,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来我们家是为了看萨拉的,很快他就是专门为找我们而来了。他这个人总有一套能讨人喜欢的伎俩,不管到哪儿,总能结交到一帮朋友。他打扮时髦,是个傲慢的年轻人,也可以说长得比较漂亮吧,一头长卷发,长相算是非常迷人的,而且他经常满世界的跑,因此总是有一堆奇谈见闻可以说。我并不能否认他是个很健谈很风趣的人,他是一个海员,有着这样斯文举止的海员,我想他一定在船上做过高级职员吧!肯定不是一般的水手那么简单。有一个月里他几乎成了我们家的常客,经常走动,但我从没想过他会有半点恶意,一直到某些事情的发生,才使我对他产生了防备之心,也就是从那天之后,我平静的日子就一去不返了。
其实那也不过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罢了。我有一次偶尔来到客厅,进门时正好看到我妻子非常急切的神色,仿佛正盼着某个人的到来,可是当她看清楚来的人是我的时候,眼神中立即露出失望极了的神情,转身走开了。这一件小小的事情可让我气愤极了,我想她一定是误以为来的人是亚历克·费尔贝,不会有错的,一定是他!如果当时就被我发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我想我会气急败坏地杀了他的,我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惹的。玛丽大概是从我气急败坏的眼神中察觉了什么,她跑过来拉住了我的衣袖。
‘啊,别这样嘛,吉姆!’她说着。‘萨拉呢?’我问道。‘在厨房里。’她回答。‘萨拉!’我一边叫着一边往厨房走去。‘你以后再也不要让费尔贝踏进我们家半步了!’‘为什么?’她疑惑地问。‘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命令!’‘啊!’她尖叫着说,‘要是你觉得我的朋友不配进你的屋子,那么我也不配待在这里了。’‘随便你。’我冷冷地回答,‘不过,要是我再在我家看到费尔贝的话,我会割掉他的一只耳朵给你留作纪念的。’我想萨拉当时正在厨房里,她可能听到我与玛丽的大声争吵,然后被我的话吓着了,脸色苍白,就在当天晚上萨拉就打包行李离开了我家,什么都没有说。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这个女人使了什么法术?还是她教唆我的妻子处处和我作对,胡搅蛮缠。总之她在搬出我家后不久,就在离我家两条街不到的地方又找了个房子,还把它租给水手做宿舍用。费尔贝常常会去萨拉租的那个房子玩儿,玛丽也经常以去看姐姐为名义绕道去那里,他们三个人就常常一起喝茶聊天。我不知道玛丽究竟多久去一次,我记得有一次我跟在我妻子后面,当我闯进门的时候,费尔贝吓得从后花园落荒而逃,样子狼狈极了。我当时就对玛丽发毒誓,如果再让我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把他杀了!就这样,我把我的妻子带回了家,她一直瑟瑟发抖,还哭哭啼啼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从那之后,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彻底破碎了,我能感觉到,她是那样的恨我,又是那样的害怕我。我一想到这些苦闷的事情就只能借酒消愁,而这样一来只会更招来她对我的反感。
萨拉自从搬走后,越来越看得出她在利物浦是待不下去了,后来我听说,她打包行李去了克罗伊登和她的姐姐一起住去了。再后来,也就是上个星期,所有事情的灾难都一下子降临到我头上来了。
整个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船‘五朔节’号在外面航行了7天。途中,船上的一个大桶被打翻了,一个横梁脱了节,于是我们不得不靠岸停泊12个小时。我趁这个机会下船回家,一心想着这会给玛丽一个惊喜的,并且还天真地想她见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这样想着,便走进我我家住所的那条街。正在此时,一辆马车从我身边驶过,我看到我的妻子玛丽就坐在车里,而她旁边坐着的人正是费尔贝。两个人看上去有说有笑,谈得不亦乐乎,我好久没有看到我妻子这样开心过了,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注视着他们从我身边消失。
我跟你们说,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我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现在想起来,一切真的像一场噩梦一样。我最近喝酒喝得比较多,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发生,真把我弄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了。现在想来我的脑子还像是有千把铁锤在敲诈一样嗡嗡作响,可是你要知道,那天上午,我的整个耳朵里就像是贯穿了尼亚加拉瀑布一样轰鸣声不绝于耳。接着我悄悄地去追赶那辆马车。我的手里攥着一根沉重的橡木手杖,由于情绪太激动,我的眼睛就像能喷出火光一样。这次我学聪明了,追赶的时候刻意跟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既能不被他们发现,又能观察到他们。他们一起到了火车站。在火车站的售票处人潮拥挤,我就时离他们很近也不容易被察觉。我知道他们买了3张去新布莱顿的车票,我也立即去买了1张。我就坐在他们后面,隔着3节车厢的距离。车抵达站的时候,他们沿着阅兵场一路走去,我跟在他们后面不超过100米的地方。最后,我看到他们租了一艘船,准备去划船。当时天气很热,我想他们一定是想到水面上凉快凉快吧!
看这形势,这对狗男女今天是落到我手里了。当时天气有点儿雾,几百米之外就看不到什么人了。我于是也租了一只船,跟在他们后面在水上划着。可是他们的船几乎和我一样的速度前行,如果我不小心赶上去,就很容易被他们发现了。当时的雾气之下,1.6千米之内的水面上只有我们3个人。我永远不会忘记,当他们发现我也在另一艘船上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玛丽尖叫不已,而费尔贝在一边骂着一边用桨戳向我,我想他当时一定是看到了我眼里充满着杀气。我巧妙地躲过了他的桨,转而用我手上的木棒狠狠向他戳去,我看到他的脑袋瞬时就像个鸡蛋一样碎裂了。我知道我当时几乎已经发了疯,但我想即使那样,我还是不会伤害我心爱的妻子的。可是,可是玛丽抱住了倒在血泊中的那个男人,还伤心地叫喊着“阿利克!”我气急败坏地给了她一棍子,接着,她就倒在了那个男人的旁边。我当时真的像一头嗜血的野兽一样疯狂,如果萨拉在场的话,我向上帝保证,她也会得到同样的下场的。我抽出了刀子……唉……算了,我说够了。每当我想起萨拉因为多管闲事而惹出这样不堪的下场时,我就有种野兽般的快感。后来我将两个尸体捆起来,放在一只船上,打穿了船的板面,看着那只船一直沉到水底,我才放心地离开。我知道,租给他们船的老板一定会以为他们在大雾里迷失了方向,划出海去了。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服,上岸还了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那个地方。当天晚上我就包好了要送给萨拉的包裹,第二天就由贝尔法斯特寄了出去。
现在你们已经了解了全部的事实了,你们可以将我绞死,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都行,但是,你们无论如何不能用我已经无法忍受的残忍方式来惩罚我。我每次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他们两个人血淋淋的脸,他们那样残忍地盯着我,那眼神就像我当初穿过迷雾出现在他们的小船上时的样子。他们死在我手上是干脆而痛快的,但我不想这样一点点被他们折磨了。所以,先生,您不会把我一个人关进牢房里吧?求求你们千万不要那样对我。请你们想象一下当你们最痛苦的时候,所渴望受到的对待吧!请对我仁慈一点儿吧!
我和福尔摩斯一起认真地看完布朗纳的供词后,也为他内心地创痛而感到非常难过,我看到福尔摩斯的脸色很不好,他看向我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华生?”福尔摩斯还随手放下了手中的供词,严肃地说起来:“这一系列的痛苦、暴行、恐惧,究竟有何意义?这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吧?那么这又是什么样的一种目的呢?一定是一个人的理智所无法解答的,永远都会存在的问题啊!”
【法律点评】
这个故事显而易见是说一个极易冲动的年轻人,因为无法忍受妻子的出轨行为,而杀死妻子和第三者的案件。这个故事看似简单,但是在故事的最后,大侦探福尔摩斯先生却有这样的一个疑问,“这一系列的痛苦、暴行、恐惧,究竟有何意义?这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吧?那么这又是什么样的一种目的呢?一定是一个人的理智所无法解答,永远都会存在的问题啊!”大侦探说的这个问题对于当下社会也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难道费尔贝和萨拉这些“第三者”就不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吗?在现今的法律中第三者当然是触犯了法律的。
对于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所破坏的法律关系上,(1)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首先破坏了我国《婚姻法》所规定的一夫一妻制度。(2)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侵害了相对方的配偶权。(3)第三者往往破坏了我国《婚姻法》中规定的法定的夫妻共同财产制度。(4)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同时也破坏了社会稳定,破坏了中华民族的公序良俗之优良传统。(5)无过错方的精神伤害更是显尔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