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氏母女正吵得不可开交,怡情轩,张姨娘也正拿着鸡毛弹子痛打知廉,边打边骂道:“你个不争气的,自己的母亲妹妹被人欺负了还不知吭声,反而还指责起我的不是来,你个吃里扒外的,干脆我把你打死好了,省得惹我生气。”说着鸡毛弹子没头没脸地打了下去,
“还敢给我躲?给我站住。”知廉脸上,手臂上,背上早已火辣辣地痛着,但他只能轻轻地闪躲,却不敢真的躲开,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反抗了,糟秧的将会是他的小厮和丫头。
如善冷眼旁观,看着知廉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模样,并未出言相帮,反而把头别开去,望着窗外的月季花。
直到张姨娘打得累了后,停上来直喘气,顺了颊边落下的发丝,一屁股坐到墩子上,指着知廉恨恨地道:“你个不争气的,你娘我平日里对李氏那老虔婆伏低做小,已是狼狈,本想指望着有朝一日儿女都争了气,好让那老虔婆不敢再小瞧于我,也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偏你却是不般不争气,更不中用,居然胳膊往外弯,还帮着外人,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知廉忍着全身上下钻心的疼痛,忍不住跺脚回嘴道:“娘,您的日子还不算好吗?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您还想怎样?仍想着与太太互别苗头?您成天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不顾张姨娘气得铁青的脸,又道:“您瞧瞧朱姨娘,同样是做妾的,但她从来都是安份守已,从不生事,爹爹宠她,疼她,太太也礼遇她,连带如晴妹妹也跟着受疼爱,反而您,成天就想着如何给太太添堵,算计这算计那的,您越是这样,越是弄得家宅不宁,所谓祸起肃墙,如果娘安份点,不再总是折腾-----”
“你给我闭嘴。”张氏大吼一声,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血红着眼指着他的鼻子,颤声道:“好你个孽障,居然敢这般说你娘,你个不孝的东西,你口口声声让我安份,可你要如何安份?我安份了那老虔婆就会放过我?我不折腾---我若是不折腾,你们兄妹俩会养在我身边?我若不是处处算计,你们兄妹俩喝西北风呀?”张姨娘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她自己付出那么多的心力,不就是想让他们兄妹过好日子么?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算计来的?若我不算计,每个月就光那些月例银子,你能过着真正少爷的生活?想想朱家的那些庶子庶女,你瞧瞧他们是如何过日子的?就是因为不争,不算计,所以过的比下人还不如。难道,你也想过他们那样的日子?”
知廉摇头,语气悲凉,“朱家老爷本就靠妻子娘家起家,原就是个俱内的,那朱夫人家世好,又是个悍妇,而爹爹却与他们不同,爹爹对我们从来都一视同仁,并未因我和妹妹是庶出的就忽略咱们。”
张姨娘冷笑,“你错了,那是因为你娘我努力争取的结果。”她缓了口气,又道:“现在我人老珠黄了,你爹爹进我屋里的次数用指头都数的过来,连带的你们兄妹俩的日子也越发过的艰难。先前你兄妹想要什么,采买的媳妇立马便去多多的买来,但现在呢?十有八次都被驳回来,你妹妹是个有觉悟的,怎么就你还这般大而化之?先不说其他,你总是说你爹对你好,可我也看不出究竟哪里好,你瞧瞧知礼兄弟俩,知义一去边关数年,他屋里的下人也从未减少过。反倒是你,先前裁了两个,到现在都还没补起来。与你爹爹说,每次都冠冕堂皇的说些府里开销渐大能省由省,我呸,知义的院子里不也长年养着一帮闲人么?”
知廉垂头丧气,有气无力,“二哥先前住在府里头,院子里统共也就四五个供使唤的,比我的还要少一半---”
“真是反了反了,你究竟是不是我生的?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尽替别人说好话。”张氏气得直喘气。
知廉跺脚,“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懒得再说了。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今日里因妹妹又哭又闹的,已惹得祖母发了场脾气,妹妹你好自为之吧,眼泪虽然能呈一时之快,却不是永远管用的。”
如善冷笑一声,神色蔑,慢声道:“多谢哥哥教诲,妹子记下了。”
知廉越发心凉,还想说什么,最终黯然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知善对张氏道:“娘,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你视为依靠的唯一的好儿子。”
正是心烦意乱的张我听得这么一句话,又忍不住火气来了,狠狠瞪了她,“你别幸灾乐祸,今日之事你做的也太过火了。你哥哥说的对,你爹爹吃你那套,其他人可不买账。以后切莫在那老太婆面前故技重施。”
如善铁青着一张脸,不屑道:“那老太婆总归不是爹爹的亲娘。就算恼我又怎样?还是不敢拿我怎样?”
张氏重新坐了下来,沉吟了半晌,恨恨地道:“算那老太婆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又过了会,她又长长叹口气,“知礼知义兄弟越发出挑了,可知廉却----唉----”张氏虽然恼恨知廉,但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不操心,知廉先前在三兄弟中,最受方敬澜疼爱,可如今,却越发不如前了,反而时常被责骂,儿不教母之过,害她也没少跟着受骂。心里又委屈又无耐,这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她再是打骂也无济于事了。打骂过火了,反而会适得其返,就像上次----想到上次发生的事,张氏又忍不住后悔不已。
“都怪我,明知那芹香不是好货,偏与老虔婆斗气拿她出气,没想到那贱丫头报复心这般强,居然,居然那般报复我。”早知会连累儿子,她定会忍着那口气,待知廉中了举人,再一并收拾那贱人。
如善却不赞同,“这也不能全怪娘,那芹香本是刘婆子的远房侄女,那刘婆子本想着放到大哥或二哥屋里头的,一旦受了宠,抬为姨娘,生得一儿半女,那刘婆子岂不由奴才变为半个主子?若真是那样,那咱们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话虽是如此,但张氏想着知廉自从落弟后便一直没精打彩的模样,这可是急坏了她。一边痛骂芹香那个害人精,又一边暗恨刘婆子也不是好东西,更恨方敬澜,那芹香做的那般恶毒之事,居然只是打发进庄子里了事,真真是气死她了。
“现在咱娘三的日子越发艰难了,你倒是个懂事的,懂得替娘分忧,可恨你哥哥却是猪油蒙了心,分不出好歹了,只一昧的巴结那头,真真是气死我了。”
“可不是,哥哥太令我失望了。”如善想着今天方敬澜对自己的态度,不由一阵心灰意冷,低语,“还有爹爹,确实没以前那般疼我了。”
张氏心里一沉,又忙安慰她,“不会的,你总归是他的女儿,虽只是恼你,但也只是暂时的,从现在起你要好好的读书,争取做出成绩来,相信你爹爹自会像先前那般疼你。”
如善摇头,“恐怕难了。娘你又不受宠爱,哥哥越发没用,又不上进,爹爹对如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可对我,却已有不耐烦----如晴,这个不显山露水的,在老太婆那居然越养越滋润了。”想着今天如晴的表现,知义对她温和疼宠,老太太对她维护有加,甚至连爹爹都对她疼爱不已,不由嫉恨,暗自发誓,她一定要努力,重新夺回属于她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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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义呆了三天,便辞别家人,赶赴边关。李氏为表继母慈爱,团团的送了近一车匹的礼,有云南产的白茶,四川的腊味,湖南的酱鸭,还有衣裳被褥一应俱全,知义看得脸皮直抽搐,婉拒了李氏的好意,只略拿了两套换洗的衣裳。
方敬澜素来知道儿子的脾气,不再像上次那样送银票什么的,只是给了些碎银子,并送了两把打磨得光鉴可造的短刀和匕首,作防身用。
知义垫了垫重量,倒也收下了。如善送了全套的《孙子兵法》,知义却说,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没必要再带在身边。知廉两手空空的,站在那越发显得格格不入,如善暗自瞪了他,“哥哥真是的,你给二哥准备的礼物呢?昨晚我不是看到你放在桌子上吗?怎么不拿出来?”
诸人目光下意识射向知廉,而知廉则低下头,没有吱声,如善气得直瞪眼,知义却道:“三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马儿负荷太重不利于行走。还是算了吧。”
知廉松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知义又与方敬澜说了会子话,这才纵身上马,提马勒缰正待离去之际,又陡然想到了什么,重勒了缰绳,对方敬澜道:“我这一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院子空着也是浪费,干脆就腾给三弟吧,一来可以省些人手打理,二来,院子虽小,却颇为清净,可以不必再受旁的打扰。”他顿了下,瞟了知廉一眼,“况且三弟即将成亲,再和姨娘妹子同处一室也确实不大方便。”
方敬澜微怔,想着知义这般有兄长意识,倍觉欣慰,便欣然同意。知义走后,方敬澜对知廉道:“你二哥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兄妹都渐渐大了,再住同一院落,确实不大方便。择日就搬到知义的院子吧。”
知廉怔忡,望着知义远去的身影,目光带着复杂。
而李氏则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如善则高兴不已,挑衅地望了李氏一眼,先前这老虔婆死活不肯给哥哥另劈院落,只一味的说没有多余的房间。现下知义主动把自己的院子让给知廉,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如善高兴地回怡情轩向张氏报告这一喜讯,而在同一时刻,如晴也得知了此事,放下手头的绣鞋,呆了呆,对老太太道:“二哥哥让三哥哥住进他的院子里,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老太太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兴味盎然地瞅着她,“你又知道了?”
如晴沉思了会,找着安全的字眼,“三哥哥虽有个不省事的亲娘,但总归不是糊涂之人,并且他能辩善恶,所以二哥哥才想帮他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