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晴受了老太太的指示,这些天一门心思全扑在**下人上头,每天让申婆子,胡妈妈二人不厌其烦地教几个小丫头规矩与行为准则,做的好的,赏二十吊钱,做的不好的,则不赏。申婆子先前在李氏屋子里只是最低等的粗役婆子,然因好几次内宅用计中,帮得如晴大忙,如今已是如晴身边的头等婆子,与胡妈妈平起平坐,申婆子也确实不负如晴所望,内宅功力那是不消细说,单说这管理奴仆之方面,也是张驰有度。甚至连掌管仆妇多年的胡妈妈也甘拜下风。
而沉香,不愧为大丫头,在申婆子的提携指导下,进步起来那更是一日千里,很快就把大丫头的威风使了出来,虽才十岁的年纪,然行事说话却已老到许多。
然,唯一让胡妈妈头痛的是玲珑,这丫头对如晴绝对是忠心的,手脚也是灵活,但就是粗心大意,丢三落四的毛病总是屡教不改。最终如晴见这个朽木实是无法再细雕,也就只得放弃,反而安慰着快被气得中风的胡妈妈,“算了,这世上也没十全十美的人,玲珑虽然满身缺点,但这双眼睛可利索着呢,手脚反应也不慢。日后,就让她专门负责盯梢吧。”先前菊清翻她屋子里的东西,也还是玲珑发现的。菊清偷偷给方敬澜送茶送点心,也是玲珑暗中锁定。这丫头虽然记不住规章制度,但记人事物却是异常精准。既然这是她的长项,就让她继续发挥吧。
玲珑有如晴这个伯乐,颇觉自己先前确被埋没了,当如晴夸了她的长处后,不出两日,便带回一件超级大八卦回来让如晴分享,以表自己并不是无用之人,只是没用到刀刃上。
玲珑带回来的八卦消息确实让如晴兴奋了一阵子,首先,从京中传来一通消息:靖王妃已锁定泽云侯府的二千金,听闻消息可信度为九十五。这下子,如善注定要失望了。如晴想像着如善会有的表情,很不厚道地乐了起来。
另一个消息也令如晴颇为高兴,听闻方敬澜先前对何家急于成亲的说辞抱持怀疑态度,虽一口应了何家的婚事,却也暗中派人去京城打听,打听的人回来说,何家老太爷确实身子不大如前,何家二姑娘在闺中也颇有贤名,虽深藏深闺,然,已颇有主母风范,何家内宅俱被管得井井有长,何家二姑娘功不可没。方敬澜听了后,这才真正放了下心来。
也不知玲珑是如何得知的,反正,如晴听了这未来嫂嫂的为人处事,也颇放下了心。然后把先前准备好的礼物又装进了箱子里,又在衣柜里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玲珑好奇地问:“姑娘要找什么?”
“这先前的礼物已不适合,我得另找礼物送出去。”其实过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至少很悠闲就是了,但唯一让她头痛的便是这礼节方面的烦人事儿。知礼大哥要结婚,若身在现代,她这般年纪的人只需张着双手等拿礼物就是,哪里还像现在这般,还得挖空心思想着送什么礼物出去,既能让新嫂子满意,还不会让自己感到肉痛。
是的,如晴承认自己抠门,吝啬,甚至还小气,这些年来拜方敬澜升官的缘故,倒也沾了不少光,攒了不少私房,可这些东东只能进,不能出的,让她送名贵的首饰珍玩出去,估计她会痛上几天。可,送寒碜了又怕送不出手,然后,如晴再度悲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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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27年冬月,知礼迎娶了何家嫡次女进门。这也是如晴第一次观看古代男方迎亲的各种规矩场合。亲迎这一天,方家陈设桌椅,天初昏,知礼着盛服。告于祠堂,远从海宁赶来的方氏族老,斟酒于案上,知礼再拜受盏,跪祭酒,起身,啐酒。满面皱纹的族老以颤危危的声音道:“往婴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
知礼答:“唯恐不堪,不敢忘命。”然后,乘马,领着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至女家。
因知礼还未行弱冠之礼,而何家姑娘也还未及笄,虽成了亲,却并未圆房,但却改变不了何氏成为方家长媳的身份。
按规矩,新媳妇进门第二日便要向公婆敬茶,如善三姐妹也跟着去了正厅,想一睹新嫂子的尊容。
新嫂子何氏穿着大红撒花绣虞美人刻丝褙子,下身着同色金钱底绣吉祥如意月华裙,头挽飞仙髻,耳坠红宝石,项上朱红色赤金打造比翼双飞锁片,通身的喜气,行走间,却是目不斜视,足不沾尘,裙下无埃,连头上那展翅欲飞的镂空镙丝攒朱叉却只是微闪动着光华,毫无剧裂摇摆之感。
如晴暗道:这就是花嬷嬷嘴里的真正的大家闺秀的气派吧。
何氏先来老太太身前,恭敬下跪,然后端了早已准备好的茶恭敬递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接过茶盅,像征性地喝了口,略略打量何氏,虽有吃惊,却也不露分毫,只是对知礼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老太太示意了夏林家的,夏林家的会意,早已端了一留金银盘恭敬递给何乐,算是对长媳妇的见面礼。
何乐接过,再恭敬下拜。
如晴几乎把脖子都望断了,都猜不出那盘子里究竟装着何东东,只能从李氏脸上的嫉妒表情猜出其名贵来。
何氏拜见了老太太,又径直来到方敬澜面前,盈盈下拜,身下裙裙微微散开出莲花般的优美弧度,从婆子手头接过“喜鹊登枝”彩瓷茶杯,恭敬递到方敬澜身前,高举着双手,镶貂皮腋子毛的缠枝五色滚边刺绣袖口下,露出一对盈盈白晰及手腕上的玉石镯子。
如晴再暗叫一声好,新任嫂子请安,行礼,跪拜,敬茶,一气呵成,端得行云流水,毫无阻滞之感。不知若换作是自己,会不会有这般大家之风?
方敬澜望着何氏圆润又端庄的面容,满脸慈爱的笑几乎撑不住了,这---亲家母何夫人长得可不算差呀,怎么,怎么这何家姑娘却是这般---端庄?
不过方敬澜总归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虽只有那一瞬间的惊讶失态,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接过茶,又恢复风度翩翩儒雅又慈爱的长辈模样,按着规矩与传统,说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之类的场面话。本来他还想说“开枝散叶”的,又想着他们都还未圆通房呢,便把那话咽了回去。像往性地喝了媳妇敬的茶,方敬澜略带同情地望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在心里暗忖着:媳妇嫁入他们方家,算是低嫁,为了儿子的前程---咳咳,只能暂别三妻四妾的舒服日子了。
如晴目睹新嫂子的尊容,确实有些许吃惊,何家即是世代簪婴的清流权贵,权钱集合,就算品种基因不行,但娶进门的媳妇相信应该不算差吧,这代代传承下来,其基因应该也会改良并改进吧?人家天下第一丑男朱元章的后代,经过数代美女的优秀基因改良,不也男的英俊,女的美貌幺?怎么摊在何氏身上,便是这般---端庄,稳重?
其实,何氏长的真的不丑,可也算不上漂亮,圆润的脸,细长的眉,鼻子嘴巴也都耐看,皮肤也是白晰,虽算不得美女,却也是不丑的。但见惯了方府美女的如晴,也觉这何氏,确实较普通了,也难怪方敬澜会那般同情自己的儿子。
倒是李氏,望着何氏圆润端庄却略显平凡的面容,忽然变得慈爱起来。她这算不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是不是也可以摆婆婆架子?
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何氏拜见了李氏,却不是按着媳妇对婆婆行的跪拜之礼,而是略略的裣衽施礼。
李氏当下就火了,重重拍了刻如意云纹的香木鸡翅束腰香几,小几上的茶盖碰着茶碗发出清脆声响,李氏沉着声道:“我说知礼媳妇,难不成,我还不够格让你跪拜?”
如晴心里一跳,古时媳妇进门第二天向公婆敬茶这可是旦古不变的规矩,不管女方身份如何高贵,这向婆婆磕头敬茶却是天经地义雷打不动,说到皇帝老儿那儿去,也是行不通的。这也难怪李氏这般怒气了,然何氏却未答话,只微笑着看了知礼。
知礼今日一袭红色喜气的长袍,衬得一张面容更是英俊非凡,他略上前几步,声音平淡无波,“姨母切莫动怒,母亲虽已故去多年,但儿子成亲,理应带媳妇在母亲牌位前上香磕拜才是。”他望着李氏僵掉的脸,缓缓道:“等与家中族老都见过面后,再劳烦姨母大开祠堂,让儿子领了前去向母亲跪拜。以告母亲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如晴想不明白知礼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李氏如被打晕的鸡,一下子瘫在椅子上,青着一张脸,半天无动静。
还是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略作同情地瞟了李氏一眼。
方敬澜也堪堪明白过来,重新恢复了笑容,对何乐温和地道:“知礼说的对,你婆婆已然早逝,这媳妇进门,虽无法敬茶行媳妇大礼,但这规矩可不能废。等会儿让你姨母大开祠堂,等拜见了祖宗,再给你婆婆多磕几个头,以示孝道,知道吗?”
何乐点头,恭敬地回道:“媳妇明白,多谢公爹提点。”
方敬澜捋了胡子,不住微笑点头,然后给了李氏一个安抚的眼神。
如晴发现李氏一脸青红交错,估计是气得不轻,不过这也确实可怜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当回婆婆过把婆婆瘾,但她却忘了人家知礼可是方府嫡长子,是头位妻子也是她的姐姐所出,按大庆朝的礼法规定,这继室在元配面前执的可是妾礼,李氏再是名门正娶,但在元配夫人的牌位前,却也要低上一筹。而元配所出子女在继室面前,只称为继母,却不能尊为嫡母。这嫡母与继母的地位可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对李氏这个继母,何氏只是拜见,而不是跪拜,于情于理,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以想像,李氏内心是如何的煎熬与难堪,可面上却还得强掌着笑颜,还要给媳准备礼品。
李氏给出的礼品是一块上等羊脂玉制成的镯子,如晴也忍不住替她心痛,羊脂玉可是好东西耶,不知会肉痛成什么样了。
接下来便是小辈们与长嫂见面,知义因在军中,不便回来,略去不表,知廉得了个精美的玉佩,如善三个姐妹则各得了一个荷包,及一把金裸子。如善垫着荷包里头的东东,偷偷扫了如美手头的荷包,略为恼恨。
而如晴也发现了如美手头的荷包是要比她们大些,沉重些,虽然颜色绣功都一致,遂不得不感叹,这嫡庶有别的规矩,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泾渭分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