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看到。
使劲握紧拳头,咽下涌上喉咙的热液,若馨脸上带着微笑,宛若无事一般站起身。
拉了拉袖子,遮住手腕处的伤口,若馨抬起另一只手,拭去小四儿额上的汗水,“小四儿,你怎么也这么早起来了?”
“起来时看到阿离姐姐不在,正好白容兄要来找阿离姐姐,四儿便和他一起来了。”
若馨看向白容,问道:“家里有什么事吗?”
“二长老来找姑娘。”
二长老?
自从那日祭祀过后,大长老被她一击,受伤不轻。如今白家村中的事情便是由村长水伯和他带头处理。
村中大事莫过于每年的几次祭祀,而下元祭祀刚过,又有什么大事发生要来找她?
想了想,若馨便道:“那就先回去吧,刚好我药也采好了。”
白容点头,弯腰拾起地上的药篓背在了自己背上。
在她与白容说话的当头,尚思握着若馨略显冰凉的手,皱了皱眉,便将她的手双手合握住,放到嘴边轻轻呵了呵,接着掀起外衣,塞到自己温暖的怀中。
若馨看着他的动作,心头一暖,因为两手皆被他紧紧握着,便凑近了些,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小四儿。
小四儿清秀的脸庞又是一红,露出像是小女孩一般害羞的笑。
......
回了家,胭脂正在庭院中整理药材。村长和二长老则在厅中等她,两个人背着手来回不停地踱步,面上带着些许焦虑担忧的神情。茹雪也陪坐在一旁,说着话逗着两个老人开心,只是他们虽是听着,却显然也是心不在焉。
“水伯、二长老,这么早来找若馨有什么事?”
见若馨回来,二长老和村长便急急走上前来。
“先生,这该如何是好......”
“祭司,昨日......”
两个老人齐齐开口,互看了一眼,又顿住了。
让胭脂去厨房泡一壶茶来,若馨指了指外屋的椅子,笑道:“别急,坐下再说吧。”
温温平静的话语稍稍平缓了两个老人心中的焦虑,坐下后,二长老饮了一口热茶定了定心,这才将事情详细道出。
原来是这些日子自京城而来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富贵人家,既要在一处停留,买一处宅院用作歇脚的地很是寻常,而如今,万春县中空置的宅子几乎都被人定下,因此便有不少人开始在万春县近郊买地置屋。
若馨微一沉吟,道:“我知道了,这些日子让村民行事小心些,即便碰上了从京城来的人,也莫要惊慌。在外人看来,白家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村子,不会引起什么怀疑的。”
“可是。”二长老眉头深蹙,“昨日,阿牙告诉老夫,说是已经有人寻到了白家村附近,见此处环境颇好,已有买下这片山头的打算。老夫只怕不久后,他们就会找到白家村,若是寻到了山后的祭坛,那该如何是好?”
若馨凝神思索。过了会,便道:“明日,我会在村外设上迷障,方圆五里,旁人便寻不到白家村的所在。”
两个老人听若馨所言,面上神情稍霁。白容则神情深沉地看着她,眸中隐约带着忧色。
若馨对着白容安抚一笑,她也知道设迷障是会消耗她大量体力的,但如今除了这个方法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万春县只是一个小城,那些京城来的人大都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这里远离京城,百姓的生活习性与那些京城人大不不同,要让他们在此处久居,怕是不会习惯的。等他们这买地的热过了,回了京城,便没什么大事了。至于这阵子,还是让村民注意着些。”若馨沉静地分析着,温言慢语,让两个本是焦虑而来的老人渐渐心安,若馨笑了笑,接着看向茹雪,表情稍稍严肃,“尤其是你,这段日子安分些,莫要在外头惹事了。”
茹雪摸了摸垂在耳畔的长辫子,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姐姐。”
正说着,门外走来一人,是村长的儿子勇山。
“先生、二小姐、爹、长老。”憨厚的勇山向他们一一问过礼后,将手中的一个锦盒递上前来,“先生,村外有一个穿着灰衣的人送来这个,说是要交给先生的。”
“是什么?”茹雪兴冲冲地跑上前,接过勇山手中的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剔透无暇的白玉瓶。
“好漂亮的瓶子。”取出那个白玉瓶,茹雪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
然若馨却觉得那个瓶子极是眼熟,还在想时,茹雪翻着手中的锦盒,又叫道:“咦,还有一张字条。”
将白玉瓶交给勇山,茹雪展开纸条一看,原本笑莹莹的表情立时僵住了。
纸条在手中越捏越紧,茹雪脸色苍白,转头望着若馨,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带着些微的不解还有淡淡的埋怨和愤怒,抿了抿嘴,将不自觉被揉成了团的纸条往若馨怀中一塞,便一句话也不说地跑回了屋去。
若馨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纸条一看。果然,纸条是皇甫贤所写,他如今尚在归京途中,说是这天芝丹虽无法根治她体内怪疾,却也是世间难得的灵药,吃了有益无害,让她留着。
虽然纸条也只是说了这些,然寥寥数句话却流露着对她的关注之意,也难怪茹雪会有如此反应了。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这个害人的皇甫贤啊......
因为还要去万春县,因此若馨便先回了房换过衣裳。
梳妆镜前,镜子里倒映着她一张比往日更显几分苍白的脸。不想白容他们担心,若馨便托言是清晨太早起来有些疲惫,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原以为还能再撑上几年,如今看来,怕是最多不过一年可活,而且她的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下去,祭司的能力也将慢慢流失。
想了想,若馨从梳妆台的一层暗格中取出一瓶药,瓶身已有些古旧。这是为历代祭司准备的,若非万不得以,却也很少用到。
瓶里的药是一种让母体能尽快受孕的药物,受孕后,胎儿在体内尽快成长,常理十月怀胎方能诞下胎儿,而服过这个药后,最多不过半年时间,胎儿便能长成降生。
这药对胎儿无害,只是会损及母体。然制这药物,本就是为了让时日无多的祭司尽快生下孩子,自然有许多无法顾及。
从药瓶中倒出一颗药用纸包好,若馨将纸包放进怀里收了,接着又从妆奁中取出了平日里少会用到的妆粉。
打开妆盒,蘸了点胭脂,轻抹在脸上,淡淡晕开。
镜中,素淡的清容多了几分艳色,也掩下了几分黯淡的苍凉。
......
几回来清和坊,白容和尚思也都一同来了,只是若馨帮风华施针着实容不得一点打搅分心,因此他们便都留在风华的清怡院,而若馨与风华便在第一次施针的那个湖中楼阁。
这日去时,青衣告诉她,湖中楼阁已被人占去,因此如今只能去清和坊另一处废弃的院子。
这一路行去,若馨发现原来清和坊后园还有一处水榭花台。
朱栏彩槛,帷幕轻幔。比之前厅竟不下分毫奢华。
正在若馨暗叹之时,一阵微风袭过,轻轻掀起了帷幔的一角,若馨看到了里面正在扬袖漫舞的女子。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滟滟星眸,身着七彩霓裳,舞姿蹁跹,腰肢纤柔摇摆,仿佛春风拂扬的绵柳。
虽然隔着一层面纱,若馨却认出了那正是静女。只是不知是否是大病初愈,虽然神飞倾城,舞姿间也带着万般风情,却有些黯淡了光华,不若初见时那般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也让她有种魂销魄荡的感觉。
心有所感,静女竟也望了过来,在帷幔飘落之时,她深深看了若馨一眼,带着些怨,带着些凄,让若馨心中有些怪异。
......
算上这次,若馨帮风华驱毒已经进行了七回,第一次驱毒花费时间长些,此后的不过一个时辰多些便可收针,然今日,若馨竟又耗费了近两个时辰。
慢慢地套上衣物,风华看着正在收针的若馨开口道:“今日施针时间比往日长了些。”
“嗯。”若馨点点头,手中动作不停,道,“按今日的速度,不需三月,再针灸七次你身上的毒便能驱尽。”
风华听到若馨的话微是一愣,随后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急?”
“也只能加快些,我没多少时间了。”
正在整理银针的手腕突然被握住,暖意自那只修长莹润的手上传过来,若馨抬头,望进风华微起波澜的清眸,“没时间是什么意思?”
没必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因此若馨扬眉轻笑,“还未得到你的心,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可不想把时间天天浪费在医病上。”
风华轻轻松了一口气,眸中不自觉显露的忧色也慢慢退了去。
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渐渐松了去,然在放开前,风华突然察觉到她手上的异样。掀起她的袖口,风华一眼看到了上头两个深深的牙印,淡静的眉头又微微蹙起。
若馨若无其事地笑道:“清晨被蛇咬了一口,不碍事。”
抽了抽手,风华竟也使了力不让她抽回。
见风华没反应,她又道:“你别放在心上,是我自己疏忽大意才让蛇钻了空子,如今不是没事了么。”
风华低下头,看着她受伤的地方,虽然脸上神情太大的波动,握着她的手却一下一下地收紧又松。
两人靠得近,风华身上清冷淡淡的梨花香萦绕鼻间,自从解了毒后,他身上便会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梨花的香气,以为是他用的熏香,后来才知竟是自他体内散发出来的。
正当若馨闻着这香气微微有些失神之际,耳边传来风华清远淡泊的声音,“白姑娘,你不要再为风华以身犯险了,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