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愧疚的意思吗?”
回龙朝的路上,左龙渊对着表情阴冷的沧叶寒,满目期待地瞅了半天,不见他有半点情绪的波动,不得不捏过他的脸蛋,愠怒着开口问道。
沧叶寒两眼汪汪地回看他,看了半天依旧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愧疚?”
“你害得我龙朝和它雪国在十年内不得往来,我回去怎么跟我父皇交代?”
“你才是始作俑者!”
“你泼了你大哥一脸的毒汁!”
“你欺骗你父皇来雪国的目的!”
“你不够心狠手辣,做事犹豫不决!”
“你不够铁石心肠,非要护我周全!”
“你……”左龙渊忽然觉得沧叶寒这话说得中肯,于是怒气顿消,一屁股往他身边紧挨着坐下,揽过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楼,笑道,“其实我一看到胤华太子,我就嫉妒他的模样,竟然比你我长得还要……还要惊心动魄!我恍惚以为是个女孩子家呢……所以,你毁了他的容,我很是满意啊!”
沧叶寒斜眼瞪向左龙渊,就像瞪着一个为祸人间的魔王:“你的心,倒是掏出来给我瞧上一瞧,看看究竟黑到什么程度了!”
“黑如墨!”左龙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一脸贼笑衬出两弯不甚明显却摄魂勾魂的酒靥。
沧叶寒心有不爽,恨声道:“没有雪国美女送回去,还把两国关系搞僵,看你父皇怎么罚你!”
左龙渊继续坏笑:“我父皇说了,我这个人的价值,十个小国都换不回来的!所以别说是罚,我父皇连瞪都舍不得瞪我!所以你再瞪,你再瞪小心我把你丢出去!”以把人家丢出马车窗外为要挟,小龙渊委实横行霸道了些。
可惜沧叶寒也不是好惹的,左龙渊话音刚落,这小屁孩就没了影。
被气得飞离马车,五岁的小寒寒一个人从雪鼎国直接回了九毒岛,一路上憋着一肚子气的他不曾料到:自己是上辈子欠了那姓左的,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同样把自己从飞奔的马车内气走的,是这条小暴龙的穿越王妃。
而左龙渊自己却所料不错:老龙王在他跌宕曲折、四面楚歌的描述中颇感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小龙脑袋,说了句:“只要我儿安然回来就好,那样的小国,交往作甚!不过是施舍点钱财给他们,与我朝一点利益都没有,别说十年,一百年都甭搭理它!”
于是十年之内,雪鼎国真真没再和大龙王朝来往过,直到十年后国主去世,胤华登基,才慢慢在边疆地区互通有无,两国百姓甚至不少高层都以为老国主嫉恨的是龙朝左氏皇族,所以后来黎氏夺权,黎媚主动与北国联姻,才肯尽弃前嫌友好往来;却殊不知,后来的雪鼎国竟是左龙渊掌权,而期间的变故,自当要从龙朝太子登基、左龙渊封六王爷之后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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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胤华自被毁去容颜后,在人前便一直带着面具,尽管举国上下都知道太子爷是张什么样惨绝人寰的面孔,但是举国上下都齐心将此事暗藏心底、三缄其口,是同情、是敬畏,都无所谓,关键是,胤华心里什么滋味。
每日摘下面具清洗面颊,都不忍对着铜镜窥伺自己的模样,雪鼎主母令人小心收起了所有铜镜,连水盆也尽量不摆放在房内,如此,两三年内,胤华还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得堪比行尸走肉。
直到某一日午夜梦醒,赫然瞧见床头站着一人,白衣飘袂、褐发轻扬,一双星眸熠熠生辉,却深邃得看不穿任何波澜。
半夜见鬼!
第一时间预备狂呼来人,第二时间却噤了声:一来是知道眼前人既然有本事深夜潜入自己的寝宫,外头那些人必然已被放倒大半了;二来,如今正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这双星眸,白日里是见过的。
三天前叶九妃抑郁亡故,今朝送葬,于出宫的大道外,高坐马上的胤华在围观默哀的百姓中,就是看到了一双同样深邃不见波澜的星眸。
彼时,胤华年方二十,登基为君半年。
而沧叶寒十五岁,与十年前的稚**样相较,愈发冷峻得宛若坚冰,眉宇间却赫然隐了三分桀骜不羁,手里提着一柄破布包裹的戾刀,冷冽寒光与人一样,莫名散出一腔孤寂苍茫之感。
“你是谁?”胤华一字字问道,声音已然微颤,“你和九妃……是什么关系?”
沧叶寒微怔,继而苦笑,语声淡漠且苍凉:“没有关系。”
“那与十年前救我的那个孩子,又是什么关系?”十年前三妃下毒戕害自己,只有胤华心里了然,那个不顾一切扑过来打翻自己玉杯的孩子,是真真救了自己,可惜十年前自己毫无主见,一切听凭主母之言,任由那无辜孩子被冤枉责骂,如今主母操劳过度身染恶疾,雪鼎国的实权不得不全权转移到自己手中,这才算真正做回了自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如何褒奖、错如何惩罚,只可惜,一切真相都揭晓得太迟。
“你为什么今天才来?九妃临死前,一直唤你的名……”
就算他不肯承认,胤华心里却十分明白:从小到大,都是主母将自己立君的道路铺展得一丝不苟,却因此丧失了母爱,而老国主的几位侧妃中,唯一能给自己贴己关爱的,只有九妃。
多年来胤华不是没有从九妃口中依稀得知:他原是有个弟弟的。
九妃临死前唯一一句只对他的交待就是:“你会是个好国君,要善待百姓、善待兄弟……”
然而这所谓的“兄弟”究竟是谁,胤华终不曾通透知晓,如今虽然只是揣度,却从沧叶寒微变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
胤华起身下床,对着沧叶寒,蓦地跪拜了下去,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下跪拜,却跪得问心无愧:“我深得叶九母妃的宠爱和信赖,却是贪图了她本该给你的一切,如今九妃亡故,我欠下的,一辈子也难以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