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一怔,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嫣红的唇犹自残留着黎穷雁的冰凉味道,但他显然理解错了自己所谓的“重要”之意,而眼下,自己竟然有着三分不忍告之他自己不过是拿他来挡那黎媚的阴毒利箭,因这三分不忍,伊薇垂首不语,双颊无端红得滴血。
黎穷雁却只道她羞于启齿,唇角那一抹笑靥便分外妖娆:“若果真如此,那你就抛了阿左和六王府,我则抛了媚媚和轩轩,一并踏月远走如何?”
伊薇眉头一皱,总觉得这话里头有一丝自己一直在纠结的玄机,不是黎穷雁抛下一切的决绝,也不是什么“踏月远走”的古怪,而是……轩轩!
对了!小皇帝……
“啊呀!”伊薇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响彻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委实将黎穷雁怔了一怔,“不过是要与你携手换个隐秘些的地方看星星,你何苦激动如此?”
“不是啊不是啊!我把……”伊薇却急得堪比热锅蚂蚁,“我把你的轩轩一个人落在六王府了!我答应天黑之前去把他接回闲云山的……”
黎穷雁听后失笑:“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如此。”
“什么不过如此呀!他可是皇帝,他一个不开心,我脑袋就要搬家啦!”伊薇心急如焚一阵跳脚,急急返身准备跑开,被黎穷雁一把拉回,口气赫然三分幸灾乐祸:“你现在赶回去天也亮了,他若真要动你脑袋,自是无可避免。”
伊薇满脸哭丧地望着黎穷雁:“你……你得救我。”
黎穷雁一只手揪着伊薇纤细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勾起她如墨的柔软发丝,饶有兴致地几番挑拨,琥珀眸子里淌出邪魅的诡笑:“你若能乖乖听话,我自然舍不得他动你一分一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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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伊薇诚惶诚恐地想象着小皇帝龙颜大怒的残暴表情之时,彼时远在六王府的小皇帝,却远没有她担心的那般乱发龙脾气,因为左龙渊在黄昏之前回了府,陪了他一个晚上,让他暴虐成性的龙爪子乖乖放在小腿上,然后叔侄俩抛开君臣身份,靠在一张偌大的榻椅上进行了一番颇有深度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
“皇叔,你觉得皇嫂好还是我好?”
“你们不能比。”
“那皇嫂好还是小飞蛾好?”
“……还是不能比。”
“皇叔,你是不是厌倦了皇嫂呀?”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皇嫂说你为了一只小飞蛾夜不归宿。”
左龙渊英眉微皱、唇角含笑的表情颇为纠结:“你皇嫂笨得委实有些……无可救药。“
“哦,所以你不要她了是不是?”
“……我没有不要她。”
“哈哈哈,也就是说你还要她的咯?等皇嫂回来,我一定把这个好消息亲自转达给她,不过她明明说好傍晚时来接我的,结果到现在都没有来,我有点不爽快。”小皇帝一撅嘴,用龙爪子挠了挠头。
“你舅舅不见了?”左龙渊一回府,若茜就告之他伊薇来过,来找黎穷雁,彼时左龙渊办事回来一身疲倦,听到这话,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于是没再多作过问,眼下揪着小皇帝,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嗯,好像是皇嫂把舅舅踢下了屋顶,舅舅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小皇帝仰头望着天花板,硕大的眼睛闪烁着不解,“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屋顶上干什么?”
左龙渊沉默。
“皇叔,皇叔,你睡着了吗?”小皇帝半晌没见左龙渊回话,抬眼却见他已然闭上了眼睛,推攘几下巴巴问道。
“没有。”左龙渊缓淡的口吻听不出波动的情愫。
“皇叔,你把你府上的慕青青送给我好吗?”小皇帝在六王府蹭完饭继续蹭人。
“慕青青是你皇嫂带回来的,你要带进宫须经得她同意。”左龙渊犹自闭目养神,语气慵懒。
“皇叔,你在外面都和小飞蛾玩了些什么,好像很累的样子……”小皇帝爬到左龙渊身上,却被他不经意地推开,小皇帝也不怒,只继续巴巴问道:“皇叔,你是不是今晚要睡在我这儿了?你自己的寝居呢?”这间卧房,是若茜安排给小皇帝下榻的,然而左龙渊陪了他一个晚上后,便赖在他的榻椅上不走了,并且有渐渐倦而入睡的趋势。
“我的卧室,有个不大实相的女人……龙轩,不早了,你也睡吧。”左龙渊断断续续一声嘱咐,便径自卷被入睡,放着那只暴虐起来惨绝人寰的小龙在身边不管不顾,好在今晚这条小龙似乎转了性乖巧许多,径自替左龙渊紧了紧被子,把榻椅留给他,然后自己咕噜几下爬到床上,灯也不熄闷头就睡,那未燃尽的蜡烛和未关闭的门窗都是若茜半夜里悄声潜进来打理的,临走前她望了眼独自安睡的左龙渊,那睡梦中犹含倦意的俊朗英容,教人看了黯然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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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穷雁说:“你若能乖乖听话,我自然舍不得他动你一分一毫。”
伊薇巴巴憨笑:“我听话我听话!”
“那上屋顶,让我也踢你一脚。”黎穷雁话音未落,忽然一把揽起伊薇,足尖轻点,广袖带风,伊薇睁眼闭眼之间,人已然站在的凉风凛冽的屋脊上。
自然,比早春的凉风更加凛冽的,是黎穷雁此刻报复般的诡魅表情,伊薇忐忑不定地望着他,就像望着阎罗王:“你、你、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之前、之前我不慎跌下屋顶去,你也没拉我,上一次、上一次我以为你要踢碧琳嘛!这样我先摔一次,你后摔一次,不是算扯平了嘛?”
“只能我负你,不准你负我。”黎穷雁却蓦地欺身上前,坚挺的鼻尖距离伊薇的眼睛不过半寸,琥珀眸子里淌出冷冽透骨的寒气,比他身上的肌肤还要寒上千倍,寒得伊薇猛然一震,似要被他吞噬一般,那种透着薄凉的偏执席卷而来之时,仿若折翼的鸿雁尽了最后一丝力道也要冲上云霄去,在浩瀚的苍穹上留下华丽又颓废的伤痕,哪怕那抹痕迹苍白到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