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希云此时的内心极不平静。他不愿拿朝政上的事来让齐妙烦心,又知道齐妙一心一意的为了他着想,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些,她必然会放在心上,弄的不好会整夜都睡不着。他如今身居这个位置上,不能带给齐妙全然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他心存愧疚。加之前世所经历的一切一直萦绕在心尖缠绕不去,他自身的不快和压抑或许多少都会给齐妙带来一些影响,原已经不是那么如意了,他哪里还会用琐事来繁琐她?
他也不是个拘泥的人,更不会死咬着一件事不放反复折磨自己。前世经历过严重家变的记忆还保留着,他重生后也没有立即急赤白脸的去报复,足以见白希云真实的性情,是极为淡然豁达的。
只是今日在宴会上看到的,让他心里生出一些复杂的情绪。
他脑海中不禁回放着自小和二皇子一起长大时经历的那一些美好的回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觉得自家的兄弟都对自己不亲近的时候,二皇子却对他格外的亲近帮衬。在无数次哀怨着为何自己的亲父母都不肯对自己好一些时,身旁称的上朋友的人,除了骆咏和管钧焱,也只有二皇子肯对他付出耐心。
虽然这些都是前世的记忆,可到底是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白希云虽不是什么铁血硬汉,但好歹知道什么是知恩图报。若非逼不得已,他绝不像辜负背叛身边任何一个朋友。
可二皇子对他已是有了异心,他还能够照着原来的路子去走吗?
到底是人心隔肚皮啊!
他自问对于二皇子,他是问心无愧的。即便知道自己才是皇帝的亲生子,知道或许各归各位,努力一番,这个天下都是自己的,他也从未起过任何与二皇子一搏的心思。
他也并非不在乎权势地位。是男人的,哪里有不在乎这些的?
只不过在经历过一生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他明白有些时候人命和感情,要比那些死不带去生不带来的东西要紧的多了。如果得到权力和地位意味着他要失去身边要紧的人,他是绝不会认可的。
但是,二皇子不一定这么想。
以他对二皇子的了解,若是他相信了换子之说,怕早已经要预备收拾他了。如今不过因为一个女子,二皇子都会动那样的心思。且遇到了出行的事,二皇子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也看的更加清楚了。
他到底还是野心勃勃的。
白希云心里翻腾着这些琐事,竟然失眠了。翻来覆去的“烙煎饼”,直到次日清晨才迷糊了一阵,又因今日要赶路速到普兰围场的行宫,队伍早早便要开拔,是以直到上了马车时还有些头晕。
齐妙倒是睡了一夜的好觉,此时马车中点了一盏明亮的烛火,映照着白希云略显疲惫的脸,是她只看一眼就知道白希云今日状态不好——即便白希云再如何会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也躲不过齐妙对他熟悉的细致观察。
“怎么才一夜就不舒坦了,一定是舟车劳顿的缘故。”齐妙右手三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他腕上,细细的将双手脉象都诊过,随后松了口气,“阿昭,你太累了。今日该好生休息,否则一旦牵引起病根来怕这些日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白希云笑着点头,“换床的缘故吧,我昨夜睡的不踏实,是以这会子就露出破绽来了,没事的,好生睡觉就可以好了,你不必担忧。”
“你的身子我最清楚,自然知道你没事的。”摇了摇白皙细嫩的手,娇笑道:“你的身体状况我一诊脉就知道了。”
白希云苦笑:“在你面前还说不得慌呢。”
齐妙挑眉:“是啊,不只是身体上的,就是你的表情我也看的清楚。”
她其实看得出,白希云许是为了朝堂上的事费心,却不愿意告诉她。
既然白希云不想说,她也便不会刨根问底,男人家在外面的事她女流之辈也不好多言,只能尽量让他在跟她在一起时安心放松。
齐妙扶他躺好,为他将枕头调整了舒服的角度,又拿了毯子为他盖好。
白希云闭上眼,因躺在铺了厚实褥子的马车中,车轮转动时吱吱嘎嘎的声音就格外清楚,而狭窄的空间内,齐妙身上淡淡的花香也显得格外的分明。只要一想到身边的人那般娇软温柔,全身心的体贴照顾着自己,即便是钢铁浇筑而成的心也要被捂的融化了,白希云心都柔软成一滩水,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让她躺在了身旁。
“你也躺着歇会儿。”
齐妙头上戴着一根金镶玉蝴蝶大簪固定发髻,这会儿簪子就顺着她的动作滑脱了一半,发髻都散开了。
齐妙有些恼,嗔道:“人家才梳好头。”
软软柔柔的声音,听的白希云心像被小猫挠了一把似的,又痒又酥,搂过她的身子按在怀里,闭着眼霸道的在她耳畔道:“待会在让玉莲替你重新梳。”
齐妙微微侧头,就看到白希云近在咫尺的俊脸。
他的剑眉修长,鼻梁高挺,睫毛在他眼下投下阴影,双唇颜色浅淡,是气血不足的缘故。
齐妙看着他,就禁不住想要微笑。
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时候,这个人就不留神闯进了她的心里。现在回首看来,她好像在不经意之间就已经彻底融入了白希云的生活,成为了真正的齐妙,认可了这段婚姻,也接受了齐妙拥有的一切,包括麻烦与幸福。
她已经开始渐渐的遗忘前世的一切,甚至努力去回忆,记忆都是模糊的。
她有时会想,会不会哪一日一觉醒来她就已经回到了现代?那么这个身体是会死去,还是会继续由原本的齐妙来继承?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禁不住的恐慌。
她不想离开白希云,如果能一直这般与白希云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她甚至愿意忍受这个没有一切现代高科技产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