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落院子里的树叶,有个词叫一叶知秋。
我搬回了宫里。
他没有来,是孙公公过来传的讯儿。我有些纳闷,原本我以为,起码可以待在外面不少日子,等到生下这个孩子再回去。但是孙长圆的话也有道理。
“如果娘娘这个孩子生在宫外,那以后……”
那以后,就有说不清的事儿了。
“皇上怎么说?”我问。
“太后和皇上都是这个意思。”
太后和皇上的意思?
明白了。
我什么也没有再说,沉默的收拾东西,来的时候是两辆青布骡车,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什么东西也没有多,也没有少。喜月抱着玄烨,但是小家伙儿似乎也有点不安,挣着要我抱。孙嬷嬷坐在另一辆车上,没有和我们同车。
“娘娘,您坐稳点儿。”喜月低声说话,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攥的挺紧的,看起来她也紧张。在宫外待这几个月,我们都快活轻松的惯了。但是一回去,就不一样了。
她虽然紧张,但是声音还是照样平静:“三阿哥还是我抱吧?”
我摇摇头,小胖也不肯,头紧紧的靠着我肩膀。
大概他也知道回宫里去之后,没有这样轻松快活的日子了吧?
可怜的小笨蛋。有时候抱着他希望他永远也别长大,有时候又希望他能快点长大,快点离开后宫这深深的笼子。
前面骡子的四蹄踏在路上,蹄声很清晰。还有车轮轱辘轱辘滚动的声音,很单调也很规律。
进宫门的我坐在车里,喜月下了车。听着外面说话的动静,然后很快交涉完毕,车子赶进了宫门。
还没有回永寿宫,先换下衣裳装束去拜见太后。好久没梳两把头,喜月把我的头发盘起来的,有种做梦的感觉。
其实这才是真实,那偷来的几个月清闲才是梦。
旗装下面的肚子已经隆了起来,进慈宁宫的时候没有别的嫔妃在,我跪下向太后行礼,她停了一下,说:“起来吧。”
声音好象和我第一次来慈宁宫请安时听到的一样,隔了这么久,再听到的时候有种隔世的感觉。
好象已经过了许久了啊……其实,才不过两年。
要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太久没穿花盆底鞋,还是因为肚子太重,一下没起来,扶了一下地,才算站了起来。
太后坐在那里看着我,看了足足得有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叹气:“你啊……从来都没让我省过心。”
我低着头不说话。我知道太后其实什么都明白的很,我能出去这几个月,也是她默许的吧?
“苏嘛,给她搬那张黄梨木的椅子来,垫重点儿。”
当然不用苏嘛喇姑亲自去搬椅子,自有宫女搬来,就放在太后座位的旁边。
我挨着太后坐下,她拉着我手,半天没说话。然后玄烨被拾掇一新抱过来,太后一见就红了眼圈儿,把他接过去牢牢抱着不肯撒手,小胖子真是机灵,没用我提点,自己就脆生生的左一声右一声的喊太后皇阿奶。这称呼不怎么标准,可是太后听着非常受用,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
我在一边儿实在是吃一惊。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太后流眼泪!她什么时候不是泰然自若含笑对人的?几时曾经变过脸,和一般女子一样淌眼抹眼?
不过太后难得一见的失态也没有失态的离谱,几下子就收拾起了情绪,抱着小玄烨心肝肉儿的亲个没够。等她抱过了瘾亲过了劲儿,和我说正题。不免是要训几句的,然后又说我瘦了,在外头肯定吃的不好睡的也不好……
其实是我自己不踏实,没看喜月和小胖子的气色明显都比在宫里时好?小胖子又重了不少,腿也比出去的时候显得更硬挺了,自己站着能摇摇晃晃的走好几步。
从太后那里告辞出来,孙公公也不知道去向了,就我和喜月两个人,玄烨还没跟着——被太后留在慈宁宫里了。
回永寿宫吗?
我有点茫然的站在红墙之下,头上的天还是蓝蓝的天,和在外面院子里看到天空一样。但是,不一样了。
就这么着?这就又回来了?
原来放风的时间这么短啊……
慢慢的走回永寿宫,大门开处,院子里跪了两排人,我仔细的看,没有看到喜福。
其中几个人的面孔倒还熟,但是,其他大多数都成了生面孔。
我走进门,说:“都起来吧。”
太监里靠前一点儿跪的人,这不是孙长圆身边儿的小术子么?听说他原来是姓刘的,但是孙长圆嫌不好听,所以就喊名字,一直喊到现在。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恭敬的说:“上头分派来的,能伺候娘娘小的也觉得是福气。”
我点点头:“你进来吧。”
屋子院子明显都是打扫过的。从之前永寿宫里就只住了我一个主子,现在还是我一个人独霸这里。
天色已经过了午,端上来的饭菜如往日般丰富,肥鸡大鸭子的只管上,我没怎么动,让撤了下去。
喜月的脸色不大好,收拾完东西,换过衣裳梳过头的她又恢复了昔日模样。我问她是不是累了,她摇头,然后说:“皇上退了朝,往景福宫去了。”
我心里的弦悠悠的“铮”的响了一声。
“哦。”
他这样也是……省得旁人眼刀唇剑的又直接冲着我来,我应该理解的。
而且,景福宫的那一位没了儿子,也的确……
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