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苒的离宫得到了白子旭的恩准,以至于,即便宫中有不少流言蜚语,但她也未曾受到任何苛责,或许是对莫筱苒失去了兴趣,白子旭接连几天,都夜宿在朝阳殿与落月殿中,廖雪与淑妃双双得宠,风头尽胜。
“哎……”莫筱苒趴在紫檀木的躺椅上,口中吐出一声声幽怨的叹息,一张脸愁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像个包子。
小竹端着午膳从殿外走了进来,“小姐,你这几天怎么没什么精神?老是叹气做什么?”
“你不懂,”莫筱苒翻了个身,又叹息了一句:“我这是无聊的。”
“可咱们才刚回宫不久啊,”她怎么就无聊了?“要不,去御花园赏赏花?”
“顺便再扑扑蝶怎么样?”莫筱苒嘟嚷道,脸上的惆怅点染眉宇,如果是以前,她还可以过一下这般无聊的生活,但是,在体会了宫外自由自在的滋味,她还真觉得,宫里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整天大清早起身洗漱,更衣去慈宁宫请安,然后回宫锻炼身体,吃午膳,之后便无聊地等待天黑,练练字,看看书,一觉睡到天明。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要不奴婢去请个戏班子到凤栖宫来,为小姐唱唱曲?”小竹建议道。
“得了吧,”莫筱苒烦躁的挥了挥手:“你家小姐我没有欣赏那玩意的天分,糟蹋了人家的戏曲不是?”她有自知之明,这种无聊的贵妇生活,真的不适合她。
“那小姐想要做什么?”小竹叉着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要干嘛?
莫筱苒嘿嘿一笑:“小竹啊,你们咱们偷偷溜出去怎么样?”
“小姐!”小竹愤愤的跺跺脚:“您忘了,皇上只恩准你每月出宫一次,这已经是有违宫规了,宫里头不少人都在说闲话呢,三天两头出去,你难不成想被人抓住把柄吗?”
这宫里,一个贵妃一个娘娘,眼珠子都死死盯着她们的凤栖宫内,一旦小姐稍有动作,说不定,那些人就得给小姐告上一状。
“怕什么?”莫筱苒愈发觉得无趣,“难道你想我在这宫里给憋死吗?”
“可以前咱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小姐也没说什么啊。”小竹抱怨了一句,嘴巴撅得都能挂壶了,对莫筱苒的提议持反对的态度。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莫筱苒双手托住后脑勺,平躺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你看,那些鸟儿多自在?可以自由的飞去它们想去的地方,我想要过的不是这样混吃等死的日子,我想出去,想得到自由。”
“小姐,奴婢看你就是上次出去玩疯了。”小竹一阵见血的说道:“这心收不回来,才整天想着出宫。”
“那你要不要跟着小姐我偷偷溜出去啊?”莫筱苒眯起眼睛,试探的问道,“如果不去,你就在宫里等我回来。”
“小姐去哪儿小竹就跟到哪儿。”摊上这么个主子,她除了妥协还有别的选择吗?狠狠瞪了偷笑的莫筱苒一眼,“小姐想怎么溜出去?”
宫中有禁卫军把守,六道宫门也戒备森严,除了趁天黑偷溜出去,基本上没有机会的。
莫筱苒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咱们就趁天黑出去,第二天一大早再回来给太后请安,神不知鬼不觉,反正平日里也没人来凤栖宫,白子旭这几天泡在温柔乡呢,顾不上我们。”
小竹本想劝说她几句,但见莫筱苒已经开始准备衣衫,准备银两,知道就算自己说再多,也阻止不了小姐要离宫的决心,只能妥协了,“小姐,那咱们晚上几时出去?”
“等白子旭去了其他嫔妃那儿,就是咱们偷溜出去的最好时机。”莫筱苒古灵精怪的笑着,“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突袭凤栖宫,但只要他翻了别人的牌子,大晚上的也就没闲工夫搭理咱们了,还记得上次我们找到的狗洞吗?就从那儿出去。”
“出去待一宿,真的明天就回来?”小竹迟疑的问道,看着她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总有一种这人飞出去,心就一辈子收不回来的错觉。
莫筱苒点点头:“当然,我可不想被人抓住。”
“小姐,为什么你总想出宫?”小竹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她是真不明白,皇宫里不好吗?天底下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宫里钻,可她的小姐呢?却偏偏想要出去。
“上次出宫,我立下了一个愿望。”莫筱苒扬唇轻笑,眼中有流光微微闪动。
小竹疑惑的眨巴着眼睛,“什么愿望?”
莫筱苒微微挑起眉梢,将夜里要穿的衣裳扔到床榻上,拍拍手,眉宇间竟是洒脱:“我想做名为百姓伸冤的捕快,专门在外替人翻案!”
她想要重操旧业,在这个朝代当一名警察!
她忘不了在烟雨楼时,百姓们对她的拥戴与感激,天底下无数冤案,若她能破解一些,是不是就会少许多被冤枉的好人了?
小竹呆滞的看着双眼放光的莫筱苒,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说,她的梦想与愿望,女人,不都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吗?不都应该遵守七出之条吗?“小姐,你不能这么想。”小竹想要让她脑袋清楚些,放弃这个滑稽的念头。
她如果真的去当了什么捕快,女扮男装,一旦被发现,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的。
莫筱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上去好纠结啊。
小竹撅着嘴:“小姐,放弃吧,女子不能为官,你不仅出宫,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当捕快,万一……”
“你是不是觉得女人就该一辈子守在男人身边?和妻妾斗,花尽手段去邀宠,去争宠?日后相夫教子?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莫筱苒近乎蛊惑的问道,小竹愣愣的点点头。
难道不是这样吗?
莫筱苒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门:“这点在我这儿可行不通。”
让她如寻常女子一样,待在四方的院子里,终其一生,她会疯的。
她想要过的生活,是自在的是自由的,既然能够重操旧业,她不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总之,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莫筱苒没有强求小竹能理解她的想法,毕竟,她和她的生长环境不同,“等到了晚上,你就去打听白子旭翻了谁的牌子,我们趁夜偷溜出去。”
小竹叹了口气,总觉得,小姐越来越陌生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根本不是寻常女子会干的,可是这样的小姐,却让她觉得宽慰,至少,小姐现在坚强了,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受到旁人的欺负。
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夜凉如水,皇宫内宫灯绕着长廊齐齐点燃,凤栖宫内外灯火具息,小竹去外面打探消息,而莫筱苒则留在寝宫中,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长袍,将发髻扎成马尾,轻巧的在背后摇曳,腰间绑着一条暗色的缎带,她看了眼桌上摆放的锦盒,轻轻打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静静的躺在里面。
手指轻抚着刀柄,脑海中回想起的,是白青洛那张妖孽的面容。
即使不知道这把匕首有多值钱,但听闻清风的叙述,只怕也不是凡品,这人,送给她的东西,从来都是不眨眼的,不论是上次的药膏,还是簪子,或者是这把匕首!
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莫筱苒忍不住在心底想着,却迟迟找不到一个答案,索性刨开了这个问题,将匕首从锦盒里拿出,用衣袖擦了擦,森冷的刀刃倒影着她冷静的容颜,将匕首插入靴子里,跺跺脚,感觉不到丝毫异样,这才整理了衣袍坐在软榻上,等着小竹回来。
殿门被人轻轻推开,小竹猫着步子钻了进来,“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今夜皇上去了朝阳殿。”
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她将打听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莫筱苒,“原本皇上是打算去淑妃那儿的,可是听说雪妃突然身体抱恙,便临时转变了去处。”
“多半是廖雪耍的手段。”莫筱苒了然的轻笑一声:“不管了,只要他来的不是咱们的凤栖宫,我管他去哪儿。”莫筱苒从软榻上起身,“你快去换衣服,咱们准备行动了。”
小竹点了点头,再一次不确定的问道:“小姐,咱们真的要走?”
“没错。”莫筱苒坚定的忽悠彻底打消了她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希望,低垂了眼,迅速将身上的宫裙,换成了男式的长袍,又将青丝束在羽冠中,活脱脱一个清秀小厮,莫筱苒挑起她的下颚,戏谑的调侃道:“哟,你这模样可比本公子俊俏多了啊。”
“小……少爷!”小竹羞红了脸,在原地跺跺脚。
“得了,有什么话咱们出宫再说。”莫筱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偷偷溜出凤栖宫,或许是这几日她没什么动静,凤栖宫外留守的禁卫军被撤走了一大半,只留下小猫两三只,莫筱苒翻墙而出,避开禁卫军巡逻的路线,朝着狗洞的方向小跑而去。
她擅长隐藏行踪,即便是最为高科技的红外线,也不那么容易发现她,更不要说在这落后的古代了,几乎是一路顺畅的抵达了宫墙,莫筱苒扒开面前的灌丛,视线在四周一扫,口中呢喃一声:“清风,我知道你在,我现在要出去了,别拦我,上一次的事,我不想再遇到。”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她被白青洛抓了个现行,而现在,她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止她离开皇宫的。
莫筱苒弯腰直接从狗洞里钻了出去,她的身子娇小、羸弱,几乎没受到什么阻拦。
可就在她刚出了宫墙,就看见前方的青石路口,一抹漆黑的人影,静静的站立在一株古树旁,冷清的月光从苍穹上落下,洒落在他的身上,似为他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色光晕。
犹若神祗!
“对不起,奴才不敢隐瞒娘娘的去处。”清风的话语随风飘入莫筱苒的耳中,想必,她白日与小竹在商讨时,清风就已经将消息通知了白青洛,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她刚出宫,就被他抓住了狐狸尾巴?
眉梢微微挑起,莫筱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容,朝着那静静站立在天地之间,一身冰冷的男子走去,步伐缓慢。
他没有阻止,就是变相的默许了她的做法。
杏眼明亮如月,她看着他,凌空与他深邃的视线不期而遇。
“真巧啊。”
白青洛嘴角划开些许轻柔的弧度,“的确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