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余生淡淡的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不会是为了我吧?”
南伊笑道:“你越来越了解南伊了,不错,南伊这么做,正是为了大哥呢!”
木余生脸色惨白,神色却不变的道:“噢?为什么呢?”
南伊仍是笑着道:“因为他曾伤了大哥啊,只要有南伊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大哥的。”她俯在木余生耳边轻声道,“大哥的身体是南伊的,要杀要伤,也只能南伊做主。别人碰你一下都不行。这侏儒却伤了大哥的腿,真正是该死了。”
木余生此刻竟仍笑得出来,道:“哦,原来是这样。果然是大哥的小南伊呢。”
南伊甜甜的笑着道:“大哥也赞南伊了,南伊好高兴啊,我该如何报答大哥呢?”她认真地想了想,突然一拍手道,“有了,南伊就把与大哥接触过的人,一个一个都杀死,大哥说好么?”
她不等木余生有所回应,便站身来,把手轻轻放在安仪的身体上。一边缓缓滑动着,一边笑叹道:“大哥喜欢这样的女人么?好白啊,真不知道南伊这个年岁的时候,还有没有这样白的皮肤。”说着,她提起手指,往安仪胸口轻轻的,轻轻的点了一指。
登时,咝喇一声响,像是热油锅里溅进了一滴的水一般,安仪雪白的胸口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焦黑,一颗小巧的痣似的。又像是雪地里伏着一只乖巧的兽一般。但眨眼间就变了,那颗小痣像是恶毒的病毒一般,四下蔓延开来,哪知乖巧的兽也在霎那间转醒过来,吞噬着雪地上的一切。
重度昏迷的安仪,一直是安安静静的,但在这焚身的痛楚,也似乎她从重度昏迷中醒转过来。
木余生脸色苍白,眉间猛地抽了一下,但奇怪的是此时的他竟然仍在笑着,说道:“噢,这看不见的火焰说起来恐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南伊脸色变了变,笑道:“是么?为什么?”
木余生也是笑道:“因为我是医生,所以我知道。你这力量是让动物体内的细胞内发生变化,生物本身的活性细胞速度急速加频,温度骤然升高引起生物从内部的自燃,从而引发超出想象的热能,从而会引起细胞间的连锁反应,所以不把整个生物体烧光,便不会熄灭的。对吗?”
南伊甜甜的一笑道:“大哥说得好深奥哦,南伊可不懂这些。南伊只需要会用这个杀人就行了。”
她走到游奇身旁,仔仔细细的端详了游奇一番,叹了口气道:“唉,你的样子与年轻时候的大哥倒也有几分相似,南伊不忍杀你呢,”她又叹了一口气,无不遗憾的说道,“谁叫你认识大哥呢?唉......”说着,她的手就要向游奇身上拍落了下去!
便在这一瞬间,木余生突然大笑起来,道:“你杀了他,可别要后悔!”
南伊一愣问道:“有什么好后悔的?”
木余生笑着道:“他可是这世上唯一知道‘终之神迹’下落的人,若是杀了他,没有任何人能找到那东西了!”
南伊笑道:“唯一一个?大哥你再说笑吗?难道你不知道么?”
木余生微笑着道:“我?嘿嘿,马上你就会知道了,你看看,那门外站的是谁?”
南伊一愣,不由自主朝门外看去。
便在这一瞬,木余生腰腹猛地一用力,从地上弹了起来。待南伊有所反应,他已经落在了床上,落到了安仪身旁,张开两只断臂,将灼灼燃着的安仪,紧紧抱在怀里。
木余生像是一只扑进烈火的飞蛾一般,立时身体也燃了起来,片片的焦黑在他身上蔓延开来。他却温柔之极的附在安逸耳边,说道:“没事的,不要怕,这只是一场梦,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南伊脸色变得惨然,她厉叫一声扑上前去,便想要把木余生从安仪身上拉开,但是手未触到他的身体,便急急缩了回去,因为她心中最是明白,这种看不见的火焰,只要沾上一点,便会把整个身体烧个干干净净。
猎猎燃着的木余生,脸上竟然浮现一种极其开心的笑,说道:“以前是两个人知道那东西的下落,但是此刻就他一个知道了。若是你不想被那‘原石’吞噬,就要好好保住他的性命。”
说罢他像尤其转过脸来,向寻常一般的懒懒的笑着说道:“小奇,大哥不能再陪着你了,以后你只能靠自己......”
游奇拼命挣扎着,可恨后脊被拍击得那一处,像是泥沼一般,任他聚起多大的力量,夜立时吞个无影无踪,除了眼泪拼命往外涌出,他无法做任何动作。
木余生与安仪的身体转瞬之间,便焦黑了大半,却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再也分不开来。那焦灼的青烟迅速蔓延,像是一张颜色怪异的婚纱一般,缓缓地覆盖住两个人的身体。
木余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好像这化作青烟弥漫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无穷的幸福似的。他的嘴唇动了动,勉强说出几个字:“大哥真的有些困倦了...你...你要...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嘴角再上翘的时候,固定住了,形同一个最后的笑容。
木余生未说完的那一句话,正是百年前,在那个破解的庙宇中,五爷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
“不!不要!不要死!不要死!木大哥你说话啊!大哥你睁开眼睛啊!!.......”
游奇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对自己最重要的亲人,被那逐渐蔓延的可恶黑色慢慢蒙上了面容,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游奇似是傻了一般,全身都呆住了。
点燃木余生与安仪身体的看不见的火焰,终于燃尽了。他们两个人第一次真正的拥抱在一起,却也是永远了。当凄然的吱吱声从他们身上退尽的时候,他们留在这世上的,只剩下一座灰黑发白的炭塑。
南伊却也似是发疯了一般,双目睚眦尽裂,两只如同金铸一般的瞳子,不住的漫出泪水蜂拥而出。她凄然尖叫着:“林虞!你这天杀的孬种!我不准你死!你害了我一生,就像一死了之么?那我怎么办?你不许死!我不准你死!你给我活过来!......”
后来她尖叫到嘶哑了喉咙后,竟然大哭起来:“...大哥,你...你活回来啊大哥!你又不要我了么?...你...又留下我一个人了么?......”
南伊虽恨木余生恨得紧了,往日无时无刻不像杀了他,但见木余生真的死了,却又想起他的好来,一时间悲意难当,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那些怨恨,在这一瞬间也已经灰飞烟灭。
她一边痛哭着,她一边去拉扯木余生的尸身,谁知那炭化的尸体焦脆至极,南伊触手一拉,竟然咔嚓一声,把木余生的尸身拉断了来。也许木余生生前的最后一刻,用尽了力量去拥着安仪,即便是他自己的身体断了开来,但双臂仍是牢牢的拥着她。
南伊初时一愣,但见两人死了尸身仍是紧紧地拥在一起,登时恼怒起来,尖叫道:“都是你这女人!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她发起恨来,也不顾那尸炭上残余的高温灼人,双手齐上死命的用力,要将他俩的尸身分开。那炭身本来就脆,那里经得起她这般的大力?立时分崩离析。炭屑扬的漫天飞舞,像是无数只细小的黑色蝴蝶一般。两人破碎的尸体彻底的混合在一块,再也分不开来。
游奇眼睁睁的,看着如父如兄般的木余生,与安蔼如母的安仪,非但死于非命,甚至连尸体也被人挫骨扬灰,一时间悲愤如狂,籁籁的颤抖了起来。
不!住手!住手!你别动他们!......
他心中拼命狂喊,拼命挣扎,但胸口像是压住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一般,闷得他几要窒息。
南伊那里理会得了他?她像是疯了一般,竟将那碎裂的尸身踏在脚下,死命的踩碾,不多时连最后一块完整的炭块也没有了。木余生的最后微笑,安仪慈蔼的脸孔都变成了,散落在地上无数炭渣的一部分。
再也没有了。
住手!住手!住手!!......
游奇像是疯了一样,发疯一般的挣扎,泪水、汗水疯狂的从他体内涌了出来,将他的身体漫淹住了。不知道那是悲伤、是凄哀、是绝望......这些情绪将他淹没了,掩埋了———像是十万斤的厚土将他活埋进了地狱一样,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状态。
他拼命挣扎着,但是他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不能呼吸,不能挣扎,甚至连思维和心脏的跳动也无法持续下去。
这感觉...不是死亡,却比死亡更加让他无法承受。这是什么感觉?这种极度熟悉又极度陌生的感觉,像是缠尸布一般的,将游奇紧紧地、紧紧的包裹住。
游奇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不是黑暗,也不是光亮,那是...那是混沌,是天地初开前的混沌,像卵壳一般将他包裹住了。
沉、闷、厚、重的混沌,像巨浪漩涡一般,将游奇包、围、压、缠、裹的犹如卵、茧一样。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东西,但游奇一刻也不停的挣扎着、拼命挣扎着,拼命挣扎着......
虽然他的身体连一分一毫也无法动弹,但是他身体中有一种力量蠢蠢欲动、亟亟欲闯。
好像一只无比巨型的猛兽,便要出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