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奇离开僻巷的时候,突然听到急促的刹车声在附近嘎然而止,间或还有急促一两声警鸣声遥遥传了来,游奇心知不妙,不敢有所大意,连道路都不走,而是翻身窜上屋脊,猫一般的弯着身子,蹿房越脊一路小心翼翼的向伏在屋顶。
居高临下,只见到无数顶着血红顶子的警车,正悄无声息地向僻巷的方向驰了去过来,无数荷枪实弹的黑衣人迅速占据了每一个角落,对这个“杀人狂”步下了天罗地网,但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战警们一点儿也没有发觉,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早已似一阵风一般的在他们头顶屋檐上方急速掠过了。
就这样才过了半刻种左右,一直潜伏着的警笛声突然大作而起,且向急速向四下散去,这是因为部下的罗网在收网的时候,陡然发现那个本应在网中的杀人狂已经消失不见了,大惊之下马上开始展开了全城间地毯式的封锁搜查。
游奇自知处境不妙,哪敢耽搁,全速向城外奔去,还好这小城建筑集中,且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他便一直在屋顶上疾驰,不一会儿便到了近郊。这时警鸣声已然渐疏渐远,依稀听不到了,但游奇仍不敢大意,仍是俯着身子在屋顶上小心翼翼的穿行,因为他知道他这个极度危险的“杀人狂”一旦被围,连被捕的机会都没有,唯一的下场是马上被乱抢扫射成马蜂窝。
又奔出里许,天已经大亮了,屋顶上的雪未经任何污迹踏践,白茫茫的与极远方的旷野连成一片,雪后的茸茸初阳,更是个温顺清丽的处子一般的倚在穹涯上,此时登高远望,定会使人心旷神怡至极。但对于疲于奔命的游奇来说,这耀在雪地上的太阳着实刺眼的很、讨厌的很了。
但他自己感到自己这在这雪中,比阳光还要扎眼,因为经了这一夜,他本就褴褛不堪的衣衫,已经尽数碎破了,上身到还挡有前后两片破布,下身的布片只能堪堪挡住臀尖与私处而已。他满身伤痕,一身血污,这般显眼的行在人群中,不被认出才是怪事。但这屋脊之上一望无际都是雪色,又到哪里去寻一套衣物去?屋脊之下的民房中定有不少衣物,游奇几次想翻下房顶,却都忍住了,一来着实怕被搜索他的人撞个正着,二来生平心中第一次有这般“取”东西的念头,还真的难以伸出手去。
但穿衣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游奇这般几乎裸着的一路奔走,虽然没半个人看到,但他自己也感到难堪之极,浑身要窒息一般的不自在。实在捱不住了,游奇暗自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寻个落脚处下房,寻个衣物去———即使寻不着衣物,便是找个被单裹住身体也好。
此处处于远郊,民居甚是稀落,但正是早饭时间,每户每人都是分外精神,游奇便是身手如风,也不敢这般贸然光屁股跳下去。
游奇脚步如风,蹿房越脊终于寻到一个大门紧锁的门户。这庭院甚大,布置得即阔绰又俗气,游奇仔细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在家,刚要跳下院墙时,突然听到屋子窗内一个声音低低的道:“你还要在那里呆多久?还不赶快过来!”
游奇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已经被发觉了,心中念头急转,寻思脱身之道。窗内那个声音却说道:“赶快!再慢下去这家的人就回来了!”
游奇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屋中说话的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小贼,但看这屋门紧锁,窗子也拦着钢丝,却不知他是如何进去的。那声音连叫两声都没有人应,不由慌张起来,又叫道:“喂,你……你这只猪,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吧?你……你还在不在?”惊慌中,他原本拼力压低的声音渐渐的高了起来。但仍没有人应,想来他那同伙丢下他先跑了。游奇惟恐他的叫声惊动了旁人,只得在窗台下低低的“唔”了一声,屋中那人听到有应,登时安下心来,却骂道:“你娘的!下次再这样迟钝,老子就把你卵子捏出来!……”
罗罗嗦嗦骂了一通,窗内那声音道:“给老子接好了!”说着,一团物事便从窗中塞了出来,游奇正寻摸着怎么找件衣服去,一见塞出的这物,心中大喜,原来是团成一团的衣物,一伸手便接了过来,但入手却沉甸甸的,似里面裹有不少东西,稍稍掀开一看,触目灿烂尽是些金银玉器。
只听屋中那人低声道:“娘的!小心点,别打碎了!嘿,这些压箱底的宝贝给咱们顺了去,就叫那老东西哭去吧!”
游奇不去理他,只将那些黄白之物抖落到雪地上,将那外衣披了去,这时从盘满钢丝的窗口伸出一个尖削的光脑袋,正要往外拱,一抬头看到了游奇,一脸见鬼一般的惊诧神色惊叫道:“你你你……你是谁!胖….胖子呢?……”
他一颗尖削的脑袋拨浪鼓一般的左顾右盼,游奇朝他一笑,也不答话,伸手轻轻一点,戳中这人的颈侧,虽然没怎么用力,但这人立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咕咚一声跌回屋中,噼里啪啦不知道压坏了些什么。
游奇穿上衣服正欲翻身上房,却见一个身段甚矮且胖的人,正双手提着裤子,晃着大脑袋,从屋侧瑟瑟的快步走来,看样子是刚刚方便完毕。他一见游奇也是吃了一惊,睁大了一双小眼睛连声道:“你你你……你是谁?我我我……我大哥呢?”
游奇道:“你是不是叫胖子?”
那胖子狐疑的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叫胖子?你认得我?”
游奇笑道:“我自然知道,你大哥是不是光头?”
胖子一呆,道:“是啊,你认识我大哥?他在哪儿?”
游奇道:“他就在那里等你。”说着顺手向身后一指。
胖子急忙伸头去看,但游奇的手指已然戳到那粗短的颈子上,只听扑通一声响,胖子将雪地重重砸了一个坑,昏了过去。
游奇想了想,伸手一拽,将这胖子的裤子拉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虽然不合体之极,但也勉强能蔽体了,游奇翻身上房,继续急行而去。却不知道这家主人回到家中,看到门前昏倒一个光屁股的矮胖子,屋内昏倒一个赤着上身的光头,心中将会有何感想。
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城市已经消失在他的背后,四处远望尽是一片白色茫茫,只有一条公路蜿蜒贯穿着这苍茫白色。说也奇怪,游奇经这一夜激战,又全力奔了这么许久,竟不觉的怎么疲乏,且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充盈在身体四肢之间,越奔越是轻松,每一步都跨出丈余去,但游奇心中一边担心自己的处境,一边又在思索着该如何完成那男子临死的嘱托,没有怎么在意。
太阳越发的高了,游奇在公路旁的旷野中穿梭着,只觉得脸上的血污干得甚是难受,回头看看暂没有人追来,于是停下来,掬几把雪在手中暖化了,洗去脸上身上的血污,最后索性将身上那件肮脏不堪,且破成布片的烂衣服脱下,只穿着刚抢来的那身衣服,果然舒服得多了。
便就在游奇要将那破烂衣服扔掉时,突然感到破衣里裹着些什么,展开一抖,一个小小的物事跌了出来。游奇拾起一看,原来是普普通通的一颗小石子,但这颗普通的石子对游奇而言,却有非凡的意义,因为这是那已然消失的狮山留给他的纪念。
才过了月余,但此时回首狮山中的一切,却像是上一世发生的事了。
虽然游奇一直在贴身放着,但自将这块石子收在身上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正眼望这块石子。不过这一眼望去,游奇却愣了一愣,心中泛起一种不一般的感觉,但到底有什么异样,他左思右想却也寻不出个脉络来。只感到这块石子自他上次收起来后,似乎是小了一些,原来褐的如同干竭的血一般的颜色,也似乎是浅了许多。
突地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里:莫非,这东西便是所谓的“终之神迹”?这个念头一闪便逝,连游奇自己也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这颗石子若是神迹的话,那为了争夺它而死的那些人的命,似乎也太不值钱了些,因为像这般这俯首即拾的石子,哪个采石场每天不出个几百、几千万个?
但不知道昨晚那怪人说的“终之神迹”又指的是什么?莫非,是自己在狮山里那个荒诞不经的梦么?.......
游奇寻思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去想它了,将那小石子装进口代里,辨清了方向,一路向南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