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日记从起初看到这里,大汉的字迹虽不工整,但一直都甚是有力,且笔笔张狂像是要脱框而出一般,即便是在环境恶劣、心情不佳的情况下也是如此,从未有变过。
这大概是有赖于其,在多年险峻环境中打滚磨练出得的一份定力。
但是在这无法打开的十几页之后,日记上的笔迹变化之大,根本没有他原来笔迹的半分样子。而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写上去的一般。
可以看得出,大汉在写下后来这些日记的时候,很是用力,因为他写下每个字的时候,几乎笔尖都会把纸划破。但即便如此,这些字的每一笔,都像是那些散落一地的骸骨般的乱,和颤。
可以想象的出,下写这些字的,是个正处于混乱中,且用尽全力去抑制心中的极度慌乱的人。
某年 某月 某日
我按照表上的时间把日期记叙下来。其实,日期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已经是第七天了,除了休息的时间,所有的人都努力寻找能离开这里的途径,以前我真是小看这些人了,就探险来说,有不少人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好手。
这使我心中宽心不少,不过,我们暂时还是没有半点有用的东西。
这究竟是那里?难道这便是所说的狮山么?
陷进这里的那天,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让我想不到的是,首先清醒到来的竟然是水月。在她的温言劝慰下,我才逐渐地从慌乱中醒转过来。但是我知道,她当时也害怕得很。因为我注意到,给她御寒的厚厚披肩,几乎全给她的眼泪浸湿了。但她一丝也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温言细语的抚慰着,几乎陷入疯狂中的我。
后来我问她,她却倒在我怀里细声抽噎道:在水月心中,大哥就水月的天。只要天没塌下来,水月便什么也不怕......
或许是因为一路的疲劳累积,加上心绪波动过大的成因,水月在五天前病倒了。起初她还勉力撑着不让我发现,但后来在给大家煮食物的时候,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自那以后她便一直高烧不退,而且吃不下任何东西,连喝水都会呕吐出来。除了吃药的时候,她整日都在昏迷般的睡着。
今天喂她吃药的时候,她勉强抿嘴对我笑了一下,要我别担心,我看得出来,虽然水月很想支撑着和我多说几句话,但不久之后她又昏昏睡去。
在她睡熟的时候,我又一次仔细的察看了一下,水月两颊潮红,嘴唇红得发紫,指甲显出一种灰色,后心处冰凉......
老天!但愿不要恶化成亚尼品达湿地病!虽然这种病若是及时能得到药物的治疗,很快便会平复下去,但起初我们带来的药物,只剩下少量的阿斯匹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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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 某月 某日
第十二天。
处境恶劣极了,我从未遇到比着更加恶劣的处境。
自从被困在这个恶梦一般的山洞里,我便不住地给他们打气。我知道,“绝望”对一个人来说,比“绝境”更加容易使人丧命。但我知道,我就快绝望了。
这个山体的构成简直太奇怪了,不像所有的山体构造一样,是石体垒叠起来的,而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如此巨大,却浑然一体,连一条石缝都没有。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山体。
大家讨论的时候,有人提出这个山体是个人造物————或许是个未能完成的皇陵。不少人赞同这个说法。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的恶劣情绪终于有了些舒缓。因为只要是人造之物,便定会有所破绽之处。
他们当中,一位号称曾数次入过未被官方发现的金字塔的冒险者说道,古今中外历来建造陵墓的匠人们,为了防止自己会被陪葬的命运,都会偷偷留下一条生路,名为“蚁洞”。这里虽密不见光,但空气却不显浑浊,想来出了蚁洞之外,还有着许多通风孔洞。或许是我们暂时尚未寻到罢了。
他的说法,大大的鼓起了所有人的士气。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勉强说来,这个山体的整体性,与澳大利亚的埃尔斯巨岩,有着一两分相似之处。但仅仅是一两分相似罢了。但就构造角度来说,这个山体的构造的太完美了,完美的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一点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前两天的一次无意中,我用小刀在山壁上剐了些碎石下来,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些碎石一旦从石壁上脱落下来,它的颜色、硬度、质感,立时便起了变化。我仔细分辨过,那些脱落下来的碎石从质地上看,完全看不出来曾是石壁的一部分。
我总是觉得,这种东西并非人力能造得出来。而且,这东西在迄今为止的科学理论上来说,也的确是解释不通的。
但是它的确存在着,我想,只能是神迹所至。
我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因为那只能让我们大家更快的走向绝望。
水月在昏睡了十几个小时后醒来了,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甚至能够靠在我身旁坐起来了。不过,她的话很少,一直是迷迷糊糊的,也许这是高烧太久了的缘故。
困在这里十几天后,每个人都看到了希望,气氛异常的活跃,甚至有人哼起了小曲。但是好像没有人发现,我们的粮食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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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 某月 某日
第十四天了。
今天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无疑是一场噩梦。以至现在我仍无法相信今天所经历的那些不是梦境。
昨日我们轮番沿着岩壁上的山藤爬上去寻那“蚁洞”,直至筋疲力尽也不过爬上了五十多米的高度。由于太累的关系,大家都睡得很熟。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惨叫声中醒来的。我们醒来的时候,都惊得呆住了。
是一个叫张成的川西小伙子,正在火堆前拼命的扭动着,惨叫就是他所发出的。因为他的身上正密密麻麻的紧紧缠着数十条蛇。
当时我看得很清楚,缠在他身上的尽是些剧毒的眼镜王蛇。张成的手脸都已经变得乌紫,嘴角不断滴出泛着白色泡沫的粘液,眼珠都凸了出来,只是暂未断气仍挣扎着。看样子他是想扑到火堆里去,以此摆脱身上那些毒蛇。但我知道,已经太晚了。
或许我们都被这种突现的变故给吓得呆了,当时没有一个人思考那些毒蛇是怎么变出来的,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张成吐尽最后一口气为止。
不知道其他人心中是如何的,但我当时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我见过被非洲毒蟒咬伤的人,不生不死的被极度痛楚折磨了好几天,皮肤肌肉一点点地全都烂掉,才彻底断了气。相对来说,张成这般迅速的死去,算得上是很有福气的了。
此时正是深冬了,这些本该冬眠中的蛇,又是从那里出来的?这山壁里藏有蛇洞?然后我们日里拨动藤丛的时候惊扰了冬眠中的它们?
我正在思索的时候,第二声惨叫响了起来。我身旁另一个人突然跳了起来,疯狂的在地上打滚。
当我注意力转移在他身上的时候,看到那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地面立时便像是水波一般的乱颤了起来。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在定睛看去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很大一块地面都在微微抖动、颤动,且那不停颤动的地面,在我们燃起的火堆映照下,竟泛起一层波浪也似的鳞光。
且那鳞光的波浪,正涨潮一般的朝着我们每个人包围过来。这时不知道是谁,尖叫了声:快跑!是蛇!!
真的是蛇。几千、几万条粗细花式各不相同的蛇。整个地面上都挤满了,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剧毒的,蛇。
这些蛇大概本是正处在冬眠中,行动还有些迟缓,但一旦醒来便朝着我们蠕动过来。
惊人的咝咝声,和惨叫声掺杂在一起,此起彼伏,我心中大怵,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但是下意识的抱起昏睡中的水月,拔腿便跑。这个山洞的底端是一个巨大的沙漏状,中减稍低四周稍高,我便是朝着高处跑去。
当时我只觉得身后那蛇身急速蠕动的咝咝声,铺天盖地一般的朝我身后涌来。我不由回身一看,又是吃了一大惊————起初那些蛇只覆住了一部分的地面,而此刻那些蛇的数量似乎是增加了好几倍,几乎将全部的地面完全覆盖住了,而且还在不断蔓延中。
我半点主意也没有。见到面前的垂下的粗藤,想也没想便攀了上去。现在回想起来,若是清醒的状态,我是决不会往藤上逃去的。因为那些蛇洞绝有可能便是藏在藤中。
但是幸运的是,我一路向上攀,竟没有遇到一条蛇。
恐惧能激发出人的潜力,这话一点也没有错。我怀抱着水月不断的向上爬,待感到体力不支想歇息时,才发现我此时所在的高度,已经远远的超越昨天的高度了。惨叫声早已住止了,那些令人恐惧到恶心的咝咝声,也已经听不清晰。但我不敢停,仍是一路缓缓向上攀去,因为我怕只要一歇,便会再也提不起力气而坠下去。我自己死了到也没有什么,但我想要让水月活下去。
四肢早已经麻木,我只是机械的往上攀着,不知这样爬了多久,终于手臂勾住了一块坚实的东西,像是石阶一般,我拚尽全力将水月推上去,再翻身爬上去之后,便终于昏了过去。
待我醒来的时候,水月眼睛红红得正在给我喂水。我坐起身来,看到原来我们处身在一处很大的石台。
这石台上不光有我们,还有另外九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也都是从下面拼了性命逃上来的。同来的五十多个同伴,有四十多个在一瞬间便被那些蛇给撕吃了。
一个叫做尹三的人面前,弃着一条齐膝被砍断的腿,他正眼直直的捂着自己的断掉的一条腿发呆。看样子他是被毒蛇咬中了,为了保命不得已把自己的腿给剁了下来。
其他八个人没有任何人向他看去一眼,且个个都是面如死灰一般,目光呆滞,一句话也不说。
我相信,此时我的脸色也一样难看。
真得如同那村长所说的,这狮山是那地狱的入口么?
老天,真不知道明天我们怎么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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