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素清楚的瞧见了夏离心咬牙切齿的恼火之色,已经公孙皓掩在袖下紧握的拳头。这个他一向因为政治关系宠着的女人,替自己做了要做的事情,也替自己背负了一个偌大的黑锅,原本在此刻他应该盛怒,可不管怎么努力,公孙皓始终做不出。
“莞嫔苏氏雅曦进宫数载与后嗣无功却嫉妒成性,此刻废去嫔位降为更衣褫夺莞字封号,打入冷宫!”公孙皓拂袖之时,对于莞嫔的惩罚公之于众,未死,废入冷宫,这个决定应该是超出了在场许多人的想法的,那些人自然包括了皇后和夏离心。
离那次御书房夜审莞嫔的事情已经过去的五天,这五天安若素脑子里面挥之不去的不是夏离心愤慨无比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不公,也不是皇后沉着脸阴沉的拂袖离去的表情,而是莞嫔笑颜如花的跪拜在地,对着公孙皓盈盈叩拜的画面。
“贱妾……谢主隆恩!”无畏无惧的表情,神色清冷的话语都在安若素的脑中耳边紧紧的徘徊,旋绕。她始终不懂,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为什么,在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后,她还可以做到这样的镇定自若!
这些皇宫内苑因为夏离心成天的寻死逆活倒也十分的热闹,她不甘心公孙皓只判了莞嫔一个废入冷宫,见天闹得整个后宫不得安生,原先,太后和皇上也会去瞧两眼,如今,厌烦了,也就随了她。安若素对这会的夏离心没有半分想管闲事的心。
一向都是执着的她动用了一切能够探查关系的路子派出了探子为自己探查莞嫔过往的一切,当一桩桩一件件关于莞嫔的过往出现在安若素的面前时,她才惊觉,莞嫔说到底也不过是耗尽着自己的生命去缅怀一个无法恢复的过往罢了,行尸走肉,真的是适合了她!
深夜,满身疲惫着回到王府的公孙卿看着坐在书案前对着满叠纸发呆着的安若素,轻声一叹!“你这好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够改改?”
“你知道了?”安若素也不瞒着,只是扬唇一笑,淡淡的说道!
“能不知道么!”公孙卿指着安若素手肘下的纸张,无奈的说道。随后浅声的继续开口“有什么疑问今晚去冷宫一并问了吧,皇上亲自去过冷宫,她连开个口都不愿,皇上对她有愧留了她一条命在冷宫,可这些日子她却粒米未进,俨然打算一死了之!”
“死!”安若素扬声,不敢相信,这个坚强的女人会用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望着手下的纸张,安若素想,或许她是真的累了吧!
深夜,安若素在公孙卿的陪伴下两人一道进了皇宫,公孙卿和皇上两个人依旧待在御书房,临去前,公孙皓交给了安若素一个食盒,里面放置着的是温热的食物,还有一碗熬好的人参鸡汤,显然,因为莞嫔的突然举动,牵动了公孙皓的心,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担忧,始终那颗心是牵动了!
当素洁的月光照亮幽黑的天际时,整个后宫除了偶尔啼唱的几只夜莺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声响。幽暗的宫道上除了来回守卫着的大内护卫外,再见不到其他的人,彼时,安若素在太监总管的带领下,向着这个深宫中最不愿触及的地方而去。
冷宫,这个后宫女人讳莫如深的地方,这里所居住着的是历代帝王所不喜,或是犯了错被贬的妃嫔,她们曾经高高在上过。可在这里,她们活的比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凄惨!
冷宫原本不需要多少人看护,而在因为莞嫔被贬至此后,里里外外的护卫比往日多了三倍之多,为的是看守莞嫔,也为保护她的安危。说是贬罚,不如说是变相的保护。这般明显的意图,难怪夏离心会不服气。
这所坐落在无数富丽堂皇宫殿下的住所和周遭的一切显得极为的不协调,四周的空气中除了腐败的味道还充斥着酸臭浑噩的味道,在夏离心走进这破烂不堪的宫殿时她看到摇摇欲坠的宫门和破落不堪的窗户墙壁,昏黄灯光的映衬之下,安若素看到了角落处,那个坐在长凳上没了骄傲,凌厉之气的莞嫔,现在应该是苏选侍可安若素宁愿叫她莞嫔。
浅紫色的云烟衫水雾色长裙嫩衬这月白色的裹胸,此刻的她没了往日里的绚烂扎眼,多了一丝温和从容。淡雅的衣衫装点出的是出尘的气质,她没有容得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狼狈,就连发髻都是,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的挽起了一个回心髻,家常的发髻展现着另一种美,安若素站在没有门口,没有说话,倒是莞嫔,先发现了自己,先开了口。
“皇上当真病急乱投医了么,竟然找你来这里当说客!”莞嫔看安若素手上拎着的食盒,干裂泛白的唇角微微扬起,话语之中带着一种俨然失笑。
安若素没有答话,只是把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的摆在了面前尚算干净的四方桌上“皇上是让我拿了饭菜来,饭菜也多,我一路来都走饿了,你若不吃,我便帮你吃掉一点,也不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心意!”说罢,安若素已然动手吃了起来。
安若素的举动惊起了莞嫔的一阵失笑,果真,常人的思想用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始终是行不通的。
“来这里,你不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吗?”莞嫔笑着,虚弱的笑显得有些无力。
安若素没有答话,只是将那一碗人参鸡汤放在了莞嫔的面前,扬眉“无话可说,你要是想听我说些什么,就把这碗汤喝下去。”
“这算什么!”莞嫔看着那碗鸡汤,出声说道。
“交换!”
“嗤!”再一次的失笑,莞嫔摇着头将那一碗依旧温热的鸡汤喝下了肚,鸡汤暖着胃,一下子有了些力气。
“公孙皓不应该留下我的,留下我堵不住悠悠众口只会为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这又是何苦!”喝完了鸡汤,莞嫔像是来了兴致,她轻启朱唇看着淡若的喝着茶的安若素,继续说道“想听我说个故事么?”
“乐意之至!”安若素点头,笑着说道。
“我原本有一个极好的姐妹,我们两家的父亲原本是至交,自幼我与她来往密切,小时候不管走到哪里,见过她的人都会夸她好看,夸她聪明,那时候的我还在沾沾自喜,我所喜的是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姐妹而自豪。可是,渐渐的长大了,我却不在喜了,反而有些厌烦她的存在,因为我不管多努力,自己永远都是活在她的耀眼之下,明明我也很出色,可因为有她,我的出色变得不足为奇,反而成了父亲的耻辱!渐渐的,我开始恨她,恨她的存在!可有时我却也觉得自己很小气,看她对自己那么好,便觉得心中很是愧疚!”
“这样矛盾的情绪结束在皇上大婚选秀之时,我与她一同成了待选秀女,爹爹与我说过,我必然会入选,不管是为妃为嫔,我都是要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的,没什么好争好抢。在我处之淡然的站在大选秀女之中时,我的姐妹也站在我的身旁,偏偏,帝王的眼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在不曾移开,那一届秀女之中,我的姿色属于佼佼,却偏偏因为有她,我好比成了明珠身上浮着的一缕沙尘,那种恨再一次的刺中心房,嫉妒战胜了理智,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姐妹,在她即将成为皇后的那日,我在她所喝的茶中下了药,无色无味,毒发犹如心绞,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看着她无助绝望的倒在选秀的大殿之上时,我难得一次心中无比畅快,压在我心头多年的一块顽石已然落下,皇后之位落入他家我无所谓,因为我要的我已经做到……”
安若素坐在烛光下静静的聆听着莞嫔的凝神回忆,脑子里浮现着的一对娇小可人的女孩慢慢的长大,成为亭亭玉立之姿,她们好比是一株双生花,既生瑜何生亮,说的就是这般的吧!而那个被她亲手杀死的姐妹便是死在选秀大典上的秀女,公孙皓心心念念爱着的女人。这些,安若素都已经查到,只是她原本以为莞嫔是联合了皇后或者是二皇爷的人才杀掉了那个女人,却原来不是这样,十几年的心里挣扎,在瞬间迸发,嫉妒有的时候是催命的符。
“在她死后,我一个人活在这寥寥深宫中,笑是假的,哭是假的,宠是假的,恩也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假的,这个被虚假包围着的皇宫让我很是厌恶,可我却逃脱不了,挣脱不开,我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直到夏离心进宫,那个像极了她的夏离心在进入后宫众人的眼线中时,就被狠狠的扼杀在了公孙皓的范围外,所有人都欺负着她,践踏,讽刺,一切的一切,我只是冷眼旁观,只觉得好在自己还有些事情可以做,那样不是挺好!”
回忆在此停顿,莞嫔只是淡淡的一笑,安若素回想着初见夏离心时的情况,如她所言,确实如此,如惊弓之鸟一般活着的夏离心原来受尽人欺凌的一切,是一个与死去之人太过相同的容貌。难怪,公孙皓会在初见夏离心时惊诧的说不出话,会在那一夜晋封她为小仪,圣宠不衰,有的人死了有如一阵青烟,而有的人死了却会成为永恒。
显然,那个秀女成了公孙皓心中的永恒,也成为了一众妃嫔心中永恒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