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夕,这个也给收起来么?”云乔举着一袭项上嵌一圈雪白狐毛、金红裙摆的连身冬装,是王爷请宫里师傅给王妃裁过的新衣,王妃只穿过一次,不知有多美呢……
正在熨衣的昭夕仰脸看看,“穿不着了,收起来罢,这料子金贵,别忘了用……”
“我已经给熏了,不会有虫咬啦。”云乔探探舌:昭夕好唠叨喔,像是厨间的张大婶。“王妃进府时是秋初时候,眼下要换春装了,是不是该禀请王爷请师傅给王爷裁衣才对?”
昭夕点头,又颦了细眉:“但王爷身子还没好,每日介也只有顾管家见得着人,咱们就给顾管家提个醒罢。”
“嗯嗯,也好也好,不过,昭夕……”眼儿溜了四遭,压了声,“你不觉得王妃是愈病愈奇怪了?”
“有么?还是那样漂亮啊……”
“是,但总觉得,王妃少了什么,那眼明明是那眼,眉也明明是那眉,可是就是让人觉得,少了一股……”
“精神气儿?”
“对对对!”云乔拍手,“就是那股子精神气儿,没了它,王妃也美,但美得总让人觉得不够鲜活,是不是?”
“嗯……”昭夕歪头,“许也是病得久了罢?那骨头硬给叛匪折折了,还被人拿明晃晃的刀吓对个半晌,搁谁谁不怕呢。”
“对喔。”云乔同情起主子遭遇来,唇一抿,眼一转,泪珠子“叭叭”甩下,“王妃好可怜,好可怜喔……”
昭夕叹气摇头:“你怎么说一出就是一出啊,这泪也来得快了些……”眼转到从门外袅袅而入的人,即闭严了小嘴。
“云乔,将这个给膳间送过去。”来人,即春叶,将手中宣笺递出。
云乔泪也早收了,眼睛眨巴眨巴,“这是什么?”
“是给王爷补身的药膳单子。”
“喔。”云乔才要接,昭夕已打了她手儿。
“春叶,你没看咱们正忙着呢么?既然顾管家是将单子给了你,你做甚要别人替你跑腿?再说了,这一大晌的工夫你跑去了哪里?昨儿个不是说要整理王妃的衣厢的么?”
春叶杏眸浅转,樱唇微抿,浅哂道:“顾管家要我替他抄抄写写,说是这工作我做得最顺,字也最好看,你们认为呢?”
云乔就要傻呼呼点头, 昭夕已接嘴:“我认为是顾管家孤家寡人太久了,想找个伴儿了。”
春叶面上一紧:“你何意?”
昭夕干溜溜一笑:“我不合意,我天生就爱说一些不合意的话招人厌,云乔,快紧了收拾,等一下,咱们还有大堆活儿要干呢。”
“对喔,趁着王妃回娘家,咱们还要将王妃那屋子彻底净扫一回……”
“好了,你别一劲念叨了,手底下麻利些。”
喔唷。屋顶上人不由感叹:何时,这孝亲王府也这样热闹起来?没想到,这昭夕丫头还不是个善茬呢,春叶美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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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软钉子的春叶,自个走去膳间,姣美粉靥从面色上看不出七七八八,唯有一双眼,像是搀了硬钉子,刺剌剌的寒。
“春叶丫头,王妃近来可是好些了么?”膳间的主厨见是她,顺口问了句。
“已然好多了。”
音声婉转,举止得仪,使一干上了年纪的嬷嬷、大婶苦叹:同人不同命啊,同是美人胚子,王妃就是王妃,这春叶却是个丫头。“春叶丫头,看你长成这讨喜模样,许了人家没有?”
“还不曾呢。”春叶含笑答,只想将药膳单子放下尽快离去,但这些粗人是怎么回事?
“我娘家有个侄子,模样生得周正,书也念得好,说不得今年就是个举人,给春叶丫头撮合撮合咋样?”
春叶羞掩娇靥,“春叶眼下只想侍候好王妃,没有心思想其他。”
“不想咋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王府大管家顾全威赫赫登场:“春叶丫头,你怎在这里?不是要你递了单子以后,就赶紧去将今日的帐薄给誉出来么?”
“是。”春叶福了一礼,诺声退下。
“唉呀,大管家,您可真是坏人好事,早不来晚不来,咱们正想着为春叶那美丫头张罗门好亲事呢,您这就来了……”
“张罗亲事?”顾全摸摸自己的三层胖下巴,向那背影瞄瞄,“各位还是莫费心了。”
“为啥?难不成大管家您想自个留着?”有开惯了玩笑的年长嬷嬷打趣。
“这女子心比天高。”心在天下的人,怎能容忍自己置身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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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叶姑娘,请止步。”侍立门前的古刚伸臂挡下窈窕佳人。
春叶淡颦蛾眉,“侍卫大哥,这是给王爷喝的补膳。”
古刚客气一乐:“咱知道。这每回都是顾管家的活儿,就让他来做罢,不劳姑娘了。”
“侯爷府送信说今天王妃回府,顾管家派车去了,所以奴婢来……”
“春叶姑娘,您说这是顾管家亲口吩咐你来的么?”
“……是奴婢看顾管家事忙……”
“姑娘好心,不过……”
“他忙是他的事,哪用你多事?”另一侍卫统领严执则不像同侪这般好性,“还不快退下!”
“嗬唷,这样不行喔,严大侍卫。”清越如玉相击的声叮当当截下话尾,“对待女子,尤其是美人,要懂怜香惜玉才行呢。”
严执、古刚齐抬首,随即皆俯下身去,“拜见王妃。”
春叶缓转回身,一对杏核美目,将来者细细打量。
一袭月白滚绿的春衫,发缀同色绿色打成的结饰,纤腰盈盈,笑亦盈盈,谌墨对这双未免放肆的眼睛浅挑黛眉,“春叶,这样看本王妃作甚?才别几日就不认识了?还是怕我是借尸还魂?”
春叶当即螓首低垂,“……奴婢恭迎王妃,奴婢只是太高兴了。”
“高兴就好。”谌墨伸出手,“不打算过来搀着本王妃么?”
“……是,这……”尚在发愁手里的补膳无处安置,一旁侍卫已给一手将盘子接过,春叶遂也乖顺地搀上来。
那个春叶,很有城府,对我也不是不恭敬,但眼珠子里总像转着怀疑……
想及冷娃娃的话,谌墨唇边笑靥更深。“适才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在寝楼门前争竞起来?”
严执奉拳:“禀王妃,王妃您先前吩咐过,因现在叛匪尚未剿灭干净,为了小心提防,除了顾管家,王爷的药是谁也不能送的,适才春叶姑娘有意替顾管家送进去,属下一时性子急了,说话不中听……”
是傅洌命冷娃娃给设的障罢?这严执将话说得如此清楚,生怕自己不明究里?如此说来,严执该是孝亲王的心腹人物喽。
“这倒是,春叶,你实在不该和严侍卫起了冲突,外面不知道的,还道是本王妃疼你太过,给惯坏了呢。”谌墨心下狂噱啊,这些虚伪的话,是怎说出来的呢?
“奴婢……”
“你退下罢,本王妃去探望王爷。”
春叶美婢撤身时,澄净眼底潜浮的,分明有不甘哪。
心比天高么?那么,美人渴望的“天”,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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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楼里当然没有王爷。谌墨卸了发,正待规整,听门响起。
“王妃,您回来了?那车还没有套好,您就回来了?”云乔端了茶点,叽叽喳喳进门来。
好想念小麻雀般的云乔丫头喔。“本王妃也不是没有走着回来过,有何稀奇?”
“咦?”云乔听见这样的声音,眸儿一亮,“王妃,您好了么?您的病好不是不是?太好啦,王妃,总是又听见这您这样好听的声音了,您不知道,那会儿……”
“快给本王妃准备一套男装。”她要去探望探望与天家恶魔斗得正酣的魔女意意。
“您要出门?”小丫头苦皱了脸,“您三天前到侯爷府时,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才三天怎就这样活蹦乱跳了?”
小麻雀多了,当真会吵的喔。“小丫头,还不快着……”
“禀王妃,太子妃过府来了。”
“太子妃又来看您了。”云乔小脸转喜,“太子妃对您还真好呢,您这一病,她又是送药送补品,又是亲自过府,也有个十多趟了。”
这笨丫头兀自喳喳,也不晓得尽丫头本份。谌墨拿一只簪儿将发一绾,套了件罩袍了事。“病养”中的人见客,不必穿得太隆重罢?“快请太子妃。”
下一刻,华贵尊荣一身的太子妃武业已然华丽姗来:“三弟妹,听说你才从娘家回来,身子可是感到轻了么?”眼睛打在她面上,喜笑道,“看这面色,是好多了啊。”
谌墨见礼:“劳太子妃牵挂了,谌墨的病让您走了这么多趟。”
武业亲亲热热执手相握:“墨儿这话就不贴心了,咱们姐妹是什么情谊,哪还要这番见外?”
“太子妃说得是。今儿个谌墨感觉很好,不如到后园赏赏花、好好说说话可好?王爷就在隔壁养病,别扰了他。”
“说起王爷,”太子妃面挂忧色,“病势还没见轻么?”
谌墨也浓忧形于色:“王爷身体底子原本就差,加上受伤太重,太医说了需静养至少三月,唉,我平日也不敢去打扰王爷,很是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