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香带着前一晚久久未平的梦寐,沿着蜿蜒的路径慢慢地走着,她细碎的脚步轻轻踏在雨后的青石路上,它上面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洼都像是梦里的样子.
她凝着如烟的眉眼,细细地想着梦里的那个男子,他为何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的影子是那样的深刻,似乎对自己是那样的重要,可自己却始终记不得他的样子,就只是深刻地记得他抱紧自己时身上那淡淡的香气,那种淡然如菊的感觉即使年幼的自己也会贪恋。
然而,他却成为了自己心中那个未解开的谜团,它就像是一个诱惑着她的迷宫,一步步地引着她去揭开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答案,可每走一步,却又像是偏离了正确的轨道,霎那间失去的找寻的方向。
她的冥思在此刻也变为了精神上的负担,似乎每一次思考都会令她头痛欲裂,冥冥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阻止她说:“不,不要知道!”
可心里却会有另一个倔强而深沉的影子在推动着她,仿佛那便是梦中的他,他向他伸出手,他只是静静地在原地,等待她紧紧地握住他,雾蒙蒙地站在那里,苍凉而孤单。
他瘦削的肩膀微微颤着,她一步步向他走近,情不自禁地伸出她的手,却在快要触碰到他的一刻,他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她的手中抓住的仍旧只是那一团白茫茫的雾气,她不敢松开手,紧紧地攥住拳头四处奔跑,却觉得脚下的步子越来越零乱,乱的扰动了心中的弦,错了那原本的调调。
猛地一愣,念香拼命地晃晃头,自己连白日里也逃不脱那梦境,她的身子一歪,小桃忙上前扶住她,嘴里问道:“娘娘,您可是累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念香却摇摇头,回去也不过是对着那空荡荡的房子,现如今她的九重再不是以前的样子,他来与不来,似乎都不对她的心思。
小桃却咬着嘴唇,好半天才忍不住说:“娘娘,小桃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本不该说这些,只是就算娘娘责罚奴婢,奴婢还是有几句话要说。”
念香扶着她的手,转过头看她,见她一张脸垂着,眉头微微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本宫不怪你就是。”
小桃听她所言,身子一低便跪在念香脚下,念香也是一惊,忙道:“你这是为何?”
小桃却也不答言,只俯下身子道:“娘娘待小桃甚好,小桃也从不把娘娘当外人看待,今日小桃斗胆说出这些话,还望娘娘细细琢磨。此前娘娘怎样待陛下,娘娘心里明白,小桃也看着眼里,至今朝,在这六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何人身份能越得过娘娘您,不说这尊荣,就说皇上待您的这份深情,又有哪宫的娘娘妃嫔比得过?众人里无不羡慕,无不嫉妒,可娘娘自从册封那日以来,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奴婢先前见了,只当是因为皇上遇刺您心里面惦念,又加上害怕,才会如此,如今刺客早已赐死,宫里安定了,皇上的身子也大安了,您为何却面子上淡淡的了?前几日皇上送来的吃食古玩您连看都不看,那会子方公公还在眼前呢,这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怎么好,好在方公公是个明白人,反劝您心宽些??????”
念香插嘴道:“本宫向来都对那些珍玩古器没什么偏爱,难不成还要装出样子来?”
小桃听她话里竟带着几分孩子气,也不住笑说:“谁又让您装来着?”
念香也随着一笑道:“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奴婢都让娘娘的话给混忘了,奴婢本是想说,娘娘也该对陛下上些心,怎么每每皇上翻了您的绿头牌,来咱们凝香阁,您偏偏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那一日更甚,您直接便说身子上不爽快,皇上不怪罪您,是爱您宠着您,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您随口一说不爽快就不爽快,那净事房是做什么用的?这宫中大大小小妃嫔的来身上的日子那都有存底,万不会把身上不适的妃嫔人选放在可选的人里面。这一来二去,奴婢也没细数,您便推了皇上有五六次了,皇上嘴上不说,那心里未必就高兴,以往奴婢偷偷留意,皇上从娘娘这碰了钉子都是赌气回文德殿自己安歇下,可上一回,皇上却是去的王美人那,娘娘??????”
念香拦住她后面的话,冷着眉眼说:“他去了哪里又与我何干?”
话音刚落,便听有个轻柔的声音在身后说:“妹妹快休说这孩子气的话。”
她主仆二人转头一看,见李贵仪笑着走过来,及至念香眼前她才对着身后的宫女说:“都退下吧,本宫和贵妃娘娘说说话。”
念香也命小桃平身退下,小桃应言,却临走时又深深望了她一眼,念香笑笑朝她摆摆手,意思是不妨事。
李贵仪远望着小桃离开才说:“这丫头倒是个好的,肯替主子如此着想,只可惜,她主子是个糊涂人。”
念香一惊道:“姐姐此话怎讲?”
“连一个宫女尚知这宫廷里的存亡兴衰都寄予在一个男人身上,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懂?”
念香含笑道:“懂是懂得,却不屑去做。”
李贵仪一愣,手里拧着帕子的一角道:“难道??????难道那传言是真?”
念香也问:“何传言?”
李贵仪的眉尖一点点蹙成一团,手突然捏住念香的手背道:“说皇上遇刺是因妹妹而起?皆因晋王那日也归来,才让人误会是他??????”
“这从何说起?怎会有人误会是晋王?”念香心内直跳,万想不到会惹得他落上如此嫌疑。
李贵仪慢慢摇着头说:“这痴缠的情事谁又理得清?”
“那姐姐呢?”念香淡淡地问,“姐姐这样爱皇上为何要离群索居?”
李贵仪一愣,念香却向身旁的石凳走去,拿帕子轻轻掸了掸便坐下说:“若不是为此,姐姐怎会几次三番为我?你我姐妹萍水相逢,又从无来往,妹妹想姐姐这大约是爱屋及乌吧?”
李贵仪一怔,却脸色温和地走过来,并不坐,只立在念香一侧,手里拈着那满是露珠的嫩叶子说:“妹妹既知道爱屋及乌,怎不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
“姐姐??????”念香轻唤。
李贵仪却突然揽在她的肩膀说:“姐姐怕是不能长长久久地待在他身边,唯求妹妹真心待他??????”
念香不解地问:“姐姐既是爱他若此,又为何要拱手让人?”
许久,念香也不见她回话,便抬起头,只见那女子雪白的脸蛋上一双水润至极的眼弯着,她的唇略有些苍白,却极为柔和地抿着嘴角说:“有时候,放开手是一种成全,亦是一种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