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日子像水一样流逝,念香默默地数着,他已经有那么多天没有出现,甚至连垂拱殿都不愿踏入半步,似乎是在有意的回避着她,她的心从期盼变为酸楚,又从酸楚变成麻木,没想到我们的感情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然而,她的心里仍在等待,总在痴痴地张望,也许下一秒他又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宫中女人的生活,等待便是她们这一生的主旋,他就是她们整个命运的主宰,而无意中,她却成了她们其中的一个,没有任何分别,她只是将自己的幸福交付给一个男人的女子,而那个男人却不仅仅是属于她的。
手中胡乱拨弄着琴弦,并不真正去弹,只是听它不成调子的流动,那宫商角徵羽一一在指尖走过,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她难以忘怀的情思之中,每一个音都似乎承载了情感的重量,她一直以为情是无形的,却原来它不但有重量,而且是那么那么的重。
从早到晚呆呆地坐着,昏昏沉沉地醒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她活得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了思想,更失去了乐趣,夜夜都是那样的难眠,等到终于累的闭上双眼,那可怕的梦寐便会欺负她似的将她包围,喘息中,她是那样地渴望着他的怀抱,而他又在哪里?
看着围在她周围的宫女,苦笑着,她不需要这么多服侍她的人,她只是需要真正能和她说话,能和她交流的人,而现在什么都没有,她甚至开始怀念在礼贤馆当差的日子,每日的忙碌,每日的疲惫,都是那样的真实。
她突然想去看看李煜,在想起他的刹那,她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的头脑,时至今日,在自己孤独的时候想到的竟会是他。
迈出这“关押”自己的牢笼,她仰头看看天,它还是蓝蓝的,朵朵浮云慵懒地躺在它的怀抱,而它便拥着它们,她的发丝被风吹乱,一丝丝的伏在脸上,有人轻轻为她披上长长的袍子,有人在问:“娘娘要去哪里?奴婢们好准备了手炉、帕子随您过去。”
她摇摇头,冷冷地说:“这没什么娘娘,你们也不是我的奴婢。”
一个人走在路上,那份冷清竟使她觉得轻松,不必与人有过多的寒暄,她已经累的喘不过气,再不愿增加心里的负担。
那久违的荷花池里,一派残败的萧索之境,早没有了往昔绿绿的生机,惟有孤单的荷叶根子在提醒着人们它曾经的繁荣,她的脸冷冷的,慢慢低下头,这条路走了那么多次,今天却是最长的一次,长的像是没有尽头。
“哎呦呦,瞧瞧那是谁啊?”
念香抬起头,她还是躲不过这烦扰,躲不过这人群。
曹夫人与王美人集结着三五个宫中妃嫔正向她走来,她们鲜艳的衣饰在这一片萧瑟中显得格外的扎眼,每人身后都是三五奴婢地跟随着,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
念香的眉头不由得一紧,来不及躲闪,人已至跟前,为首的曹夫人打扮的更加鲜亮,在众人中脱颖问出,她的声音亦是如此,她故意挡住念香的去路,放肆地笑着,而后问:“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贵妃娘娘啊!哼,只不过是个空头的票子,也不知是哪一门子的贵妃!”
她刻意加重了贵妃二字,一旁的人更是附和着笑的花枝乱颤,王美人却不笑,就只是看着念香,冷冷地看着。
念香隐忍着躬身一拜说:“夫人笑话了,念香拜过夫人,拜过王美人,拜过几位贵人。”
她的谦逊反而更增加了曹夫人一行人的气焰,也不用曹夫人自己开口,就有一个细眉细眼、眼露三白的女子呛声说:“什么夫人?你还不知道吧,皇上早就封咱们曹姐姐为妃,她现在可是德妃娘娘了。哎呦,看来你是有些日子没见过皇上了吧?不然这么大的消息怎么会不知道呢,哈哈哈!”
念香一愣,她等了他那么久,却等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心中苦笑着,这不是自己当日进言时说过的吗?这不正是他为了笼络曹彬,为了稳固他的社稷而应该做的吗?是她说过的,是他该做的,可她的心又为何会那样那样的痛,原来她也是在意的,原来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原来她也会嫉妒,也只有在此时她才会深刻明白那一日他的痛,原来一切都要将心比心,可是,九重,你真的要与我如此冷酷地对决吗?难道我无意之中失手刺你的一刀,你便要故意还我一剑吗?
大家的笑声,念香再也听不见,却听见王美人冷冷的说:“姐妹们,还是收敛些吧,人家好歹是皇上心上的人,又得着太后老人家的眷顾,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哪句话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只怕咱们日子才不好过呢!”
想起当日的屈辱,曹夫人,如今的德妃娘娘便一脸的不忿,一双夜晚里猫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念香,咬牙切齿地说:“凭她是谁,可千万别落在本娘娘手中,若是有那么一天,可别怪我无情。”
王美人冷笑着说:“姐姐,快别说这话,说者无心,怕是听者有意呢!”
“我就是要她有意,要她记住,哈哈!”随着笑声,她们与她擦身而过,有人故意用肩膀将念香撞到一旁,她不恼她们,默默地,她在心里对他说:这便是世态炎凉,这便是人情冷暖,九重,若你的爱不在,我会是怎样的境遇你有想过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那日你会快乐吗?
看着德妃熠熠发光的脸,宋皇后在心中轻哼一声,终究是个没有城府的人,一朝得势,便得意忘形,怕也不是那等有大富贵的命,嘴里却笑着说:“妹妹好气色,有什么事这么开心?”
“想来看看姐姐,妹妹却在路上碰上一只讨厌人的哈巴狗,妹妹教训了它一番,竟觉得心情舒畅的很,所以就······哈,竟被姐姐看出来了。”
宋皇后知她话中有话,故意不去问,姐姐?妹妹?她的称呼改的倒是快,身份高贵了,这浑身的气派却仍旧脱不了那份不入流,若不是你兄长今时今日于我大宋有用,皇上此刻正是急待将才,若不是本宫也留着你有用,哼,你怕是到不了这个位置。
端起茶碗,却没有命人给诸位娘娘奉茶,一切都是刻意为之,她要她们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而她们又是什么身份,带着笑,话语却又几分冰冷,说:“妹妹还是收敛几分锋芒的好,本宫早在皇上面前力荐你为妃,如今终于得以成功,妹妹就该安下心来,别让那有心人在皇上耳边吹风,说你狂妄!”
“谁敢说我?姐姐说那念香吧,哼,皇上那么多天不去,怕那早把她忘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妹妹怎知她的话就不灵?”
德妃像是被问住了,她的脑子转不了那么快,可一旁的王美人却静静地看着宋皇后低垂的眼帘,心里说:除非这个人再也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