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香的头突然好疼,隐藏在心底的猜测,一点点噬咬着她的心,令她坐立难安,在床上她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却仍旧找不到一个让自己放松的方式。
她不敢去猜,她怕心里那不祥的预感再一次出现,虽然不很笃定,但总觉得那紧急战报会和他有关,摇着头,不要去想,我是没有权利去想的,因为在我遇见九重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一切,一个人只有一颗心,这一颗心又怎能容下两个人。
昏昏沉沉地起身,对着大大的镜子,那里面的女人有着美貌的容颜,有着让人艳羡的感情,可她却为何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呆呆地坐下来,拿起梳子,手本能地梳着那一头发丝,它长长像是人的情思,青丝,情思,怪不得人人都说挥慧剑斩情丝,以断发来明志,出家人也是要先去掉那三千烦恼丝,却原来,它越长便缠绕了越多的忧愁,在人世间一天,就难逃这无尽的纠缠。
环顾四周,房间收拾得极为雅致,并不同其他各宫一样,窗下放着一张琴案,上面一张仲尼琴系着大红色的穗子。旁边摆放着相传是卓文君用过的书架,上面却无经史子集之类的书籍,却都是各朝各代的罕见琴谱,乃至孤本,念香随手翻开,上面竟有人的批注,难道不是新书?
细看,却哪里是别人,分明是他的笔迹,眼眶一湿,他竟因为我去学琴?想当日他因我与违命侯过往甚密,吃了那一缸的干醋,我却没料到他竟为此而自己去偷偷学,他心里竟把我看得如此之重。
再向下看,却见他在下面写有一行小字:九月初四,今日弹习《凤求凰》,却怎么也不成调子,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终求得佳人归,不知朕何时才能给她弹?
再一页仍旧是记载着无数的讲解,想来他是怕师父说的忘了,后面依旧有一行字:这首《获麟》朕甚为不喜,无奈师父执意,只得勉强和之,其实朕是怕朕有一天也会成了那只困兽,再也逃脱不了她的网。
眼中的泪差点滴落在琴谱子上,她强撑着看下一页写着:念香,朕已经开始弹《高山流水》了,此生,朕拿你当知音,你可把朕也放在心中,做你的知音?再也看不下去,抽抽噎噎地放下琴谱,九重,九重······怕这一生我都离不开这一份情了。
默默地落泪,倒没注意方达早在一旁候了多时,见她如此又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看她发现了自己才说:“陛下等着娘娘的茶呢,说是您说了会去,这会儿赌气也不喝旁人煮的·······”
“公公,别这么叫念香,这会儿我还不是······”
“嗨,那不是早晚的事吗!娘娘还是快去吧!皇上脸色上看着不好,怕是前方的战事也······"他咽下后面的话,知道自己已是多嘴,悄悄一俯身向后退去。
念香虽心里已有些影子,听他一说仍是一惊,忙拂了脸上的泪略整了整衣服,将头发重新梳整了一下,就随着方达沿着另一侧的小路向垂拱殿后殿而去,原来这路本是个环形,两边皆有路,先前皇上带她走的却是另外一边。现在从这一边走来又近了不少,只是少了方才的景致,又或许是人不同,心境自然不同,有相爱的人在身边,什么都成了湖光山色。
进了垂拱殿,念香也不往前面去,只在后殿上将赵匡胤素来喜欢的茶饼细细地研磨了,在紫砂炉上取了前一年梅花上取的雪水,慢慢煮,待快要滚开时将已经研磨好的茶粉倒进去,轻轻搅拌均匀,等那茶香慢慢飘出,才拿两个精致的茶碗,知前面曹彬曹大人也在,故一个紫金嵌着云龙的茶碗给皇上,另一个翠玉的小茶碗给那曹彬准备,而后却是并不直接将茶倒入,先拿那滚烫的茶水先烫了杯子,将茶倒出只留那余香,第二次倒入的才是给人喝的。
念香托着盛着茶碗的小托盘慢慢向前走,刚至屏风后面,却见方达给自己使眼色,料想此时不方便出去,便仍留在屏风后面,半晌,都听不见一丁点声音,心里正疑惑,却听前面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想来是他砸了什么东西,却不知何事竟惹得他如此动气?
好半天才听曹彬的声音:"皇上息怒。”
却仍旧没有他的声音,念香心中反而更加焦急,以他平时的习惯,若是他不说话便是出了大事了,想出去又怕不当,少不得忍耐着,这时方听见他狠狠地说:“为什么现在才报?”
“回皇上,驿站上往来的信站不知为何断了联系,想是耶律贤派人捣毁的,所以才拖至今日。”
他沉沉的音调,令念香听起来心里怕怕的,可这也是他,是他的另一面,却听他问:“我军可有损失?”
“这,奇怪就奇怪在此,我军竟是少有伤亡。”
“那敌方呢?”
“亦是如此。”
他沉了好久才说:“彼此少有伤亡?那这一战却是怎么打的?”
“臣也是不解,军报上说,那耶律贤一方似乎并不想与我军正面冲突,总是躲躲闪闪,每每只是叫战,等打时却是左躲右闪,好像不想伤到彼此。”
“哼!他这是诱敌深入呢!偏偏真有人愿意去上这个当!”说着,将手重重捶在扶手上。
“皇上说的是,微臣也是这么想的。”
“朕问你,那副帅周进呢?”
“至今仍在军中大帐中等候消息。”
赵匡胤低下头沉思了良久才说:“他怎么没事?可是贪生怕死?”
“这······”曹彬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赵匡胤也不逼他,也知道他在后方并不了解前方战况,又怎能妄加评断。
“那为何会出了这事?”
“说是一小队人马与大军分离了走,本是为查看地形,探听消息的。王爷执意要亲自去,岂知竟是一去不回······”
念香便觉耳朵里一阵轰鸣之声,身体早已站不稳了,手里的托盘“哗啦”一声落在地上,方达见他这样,赶忙将她扶住,赵匡胤却早在前面听见了动静,便问:“后面是怎么了?”
念香哪还说得出话来,好在方达机警便回说:“回皇上,是娘娘被热水烫了手,不妨事。”
赵匡胤也不答言,眼神却是更加深邃,他的心慢慢地升起一片寒凉,她怕烫到的不是手,而是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