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雷焰知道,一个医生,普普通通,和简单纯粹的萧曦曦相比,绝对不可能结仇结怨。
有人做指示,做手脚,以误诊为名。即使简单地处理了背黑锅的医生,并非达到他的目的。查到最终的,到底是谁要和如此纯净的萧曦曦作对,还要伤害他的两个孩子,才是最终有用的。
心系着萧曦曦,司徒雷焰再次回到病房。
萧曦曦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眼神,黯淡地看着病床。听到司徒雷焰的出现在门口的声音,她只是麻木地转眼看过去,目光愈发无力。
“你休息一下。”司徒雷焰走过去,开口,语气里,满是不可逆转与不可拒绝。
萧曦曦摇了摇头,没有答话。现在,怎么是她休息的时刻呢,怪她,都怪她,才让两个才三岁的宝宝,无端忍受病楚。
“萧曦曦!”司徒雷焰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两个孩子病得不轻,而她又这样不理会他的话,最重要的三个人,让他有些气恼,“你这样身子垮了,他们醒了你怎么照顾!”
“我不会。”萧曦曦摇了摇头,依旧惜字如金。为了他们,她也绝对不会垮掉。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你不要这么任性,去休息!”司徒雷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又要强硬地把她拉扯走。萧曦曦感觉到他的攥握让胳膊有些痛楚,她的目光坚定决绝,用力地往后缩着。
两个人僵持不下,司徒雷焰知道自己弄疼了她,可是,要不是她逼急了他,他也无法对这样的她施加力道。
“你放开我!”萧曦曦也不禁提上了声音,两行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来,这两行泪珠,让司徒雷焰才不忍地放了手。
“你到底要怎样?!”司徒雷焰的目光像刀剑一般,扫过萧曦曦的脸。
她咬着嘴唇,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轻声开口:“你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来说多么重要吗?当初,三年前,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知道我出了车祸,命悬一线。医生问过睿哥哥,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愈发哽咽起来。
顿了顿,她努力控制着情绪,接着说:“或许,你以为他会说让我活下来。只是他说过,之前,我开玩笑地说过,也认真地说过好几次——无论发生什么,如果二者必选其一,那么,毫无置疑地,我选择他们活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选择他们,但是,他们——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而现在,我却没有好好地捍卫他们。”
萧曦曦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提及此事时,严睿那沉重的表情,还有动容的伤感。他曾说,在病床上,毫无意识的她听着医生问询着抉择,明明生死未卜得犹如脑死亡,当时她的眼角却躺下眼泪来。
说到这里,无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唰唰地掉下来。萧曦曦本来干涩了一天的眼睛,随之有些生疼。她不想掉眼泪,总觉得自己毕竟是一个小母亲了,无论如何都应该成熟一些。只是,这些,根本忍都忍不住。
她觉得,自己仿佛要把忍了很久都不会告人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曾经以为,我是为了他们的父亲, 让他们生存下来。但现在我知道了,他们的父亲是你,我更真切地明白了,自己只是单纯地想要孩子活着,要他们活下来。他们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
这些,即使对司徒雷焰说,或许也只是白说,但眼下,此情此景,她却只是机械地想要把这些讲出来。背负了太多,太久,她也实在需要一个决口,释放一下自责与压力。
真切的字字句句,让司徒雷焰心口绞痛。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期盼着萧曦曦能够出现,他误以为她三年多来,故意躲避着他。在漫长的思念之路,他将想要嘘寒问暖转换成的那种尖锐的憎恨,时刻没有怠惰地提醒自己。
而此刻,她的眼泪里,告诉他,当时,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她奄奄一息的时候,经历了多么大的痛楚与艰难,才让他有朝一日,见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她。
他的心里,缓缓地注入一丝冰凉。原来,是自己的冷情凉薄,一直误会,一直狭隘地想象与推测着她。而自我标榜着,他的真爱,她不理会。
司徒雷焰勉强打起精神,不露痕迹地观察着萧曦曦,不能再强硬地对她说话。
下意识里,最柔软的那一片,敞开来,他柔声哄着:“萧曦曦,我...只是希望,孩子们,醒过来,还有个健康的你。”
他的视线盯着缓缓垂泪的她,她娇弱的身躯,却藏着那让他都没有想到的坚强。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每一片柔软的肌肤,都让他感觉,那么不可亵玩。
之前,是他亵渎了她一般,他下意识的思路,充盈着歉疚感。
她许久许久,都不曾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司徒雷焰不敢揣测,失忆之前,遭遇车祸之前的那段日子,自己是否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这些,都无从追究。
现在的她,只身一人,却依旧保持着像天使般的翅羽,护着两个更小的宝贝。这样的她,让他怜惜得都害怕会融化一样。
萧曦曦听到司徒雷焰的话,用手背抹去了泪。忽然有点小小的窘迫,不由自主,刚才就把自己想的都说出来了。而现在,司徒雷焰那么冷硬没有耐心的人,也开始哄着了。
她又有些怪自己的小气起来,吸了吸鼻子,理顺了呼吸,萧曦曦抬眼看着司徒雷焰。
病房里洁皎白的灯光,照射着他那双黝黑如墨的眸子,不经意间,竟透着闪亮的瞳彩,发丝微微垂在额间,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他的性感,整张面庞有着无可挑剔的弧线,高耸的鼻梁下,薄唇微抿。
难得见他此刻能够“平易近人”,洗去了平日里的胁迫感。
她讪讪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淡然开口:“我知道。只是...”
“你不想走没关系,安排些汤菜,你想吃什么,下面的人马上准备。”司徒雷焰没等她说完,便直接夺口。
“嗯...”萧曦曦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看她算是答应了,司徒雷焰难掩兴奋难当,招呼了手下,直接点了一堆蔬菜,滔滔不绝地念着菜码。
萧曦曦本来无心去听,但听着他口熟能详地说着各式蔬菜,她不禁诧异。转眼看着司徒雷焰,他知道她在看自己,更是有些得意。
但还算耐心地道了一句:“叫我家厨准备火锅,都是你爱吃的菜。”他并未多想,继续点着。
“你...怎么知道?”萧曦曦开始诧异起来。司徒雷焰的语气很认真,也很细致,仿佛在回忆里想着已经有的菜单。
明明——他明明...萧曦曦在他的思虑与吩咐中,更是疑惑着。
终于安排完了,司徒雷焰又转眼看着盯着他的萧曦曦,他这才微微勾起唇角,露出罕见的笑容:“很久没吃过了吧。”很久很久之前,他也只能穷尽思考,去想他带她去吃的那顿火锅,到底都有些什么菜。
萧曦曦想继续问,司徒雷焰的手机却戛然响起,在安然的病房里,刺耳无比,他皱了皱眉,蓦地起身,走出门外。
萧曦曦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匀称挺拔的身材,宽厚阔实的肩膀,比自己高出很多。他曾经让她害怕过,但现在,他仿佛陌生之中,混杂起一丝熟悉来。
不知道为什么,萧曦曦感觉自己愈发昏沉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头隐隐有些痛,但是可以忍。她起身走到病床前,依次看了看小爵和小蕙,摸了摸额头,比刚才确实降了些温,心头不禁一阵欣喜。
刚才的思绪瞬间翩然飞走,司徒雷焰刚刚从门外挂断电话进来,她的脸上绽放着喜悦,情不自禁地愉悦起来:“他们降温了!”真的想不到,刚刚的点滴过了只是不到一个小时,就这么迅速地发挥了药效。
“是吗?!”司徒雷焰语气里也不无激动,忙不迭过来伸手轻摸着两个孩子的额头,脸上的表情也从坚毅变得放松下来。
果然,确实另有玄机。他的神色掩着一丝疑虑,但却淡然放松地对着萧曦曦开口:“放心,应该会痊愈。”语气里故作无事。
萧曦曦根本察觉不出来他这番想法,欣然地笑起来,眼神太过澄澈,反而,更让司徒雷焰的心头隐隐滑过一丝不忍。
是该让她对身边和周围人和事,都有所提防,还是,只要她永远活在他打算为她建造的,那个完全没有肮脏的世界里?
萧曦曦没再管他,只顾着开怀,但是,还是隐约带着点害怕会反复的想法,兀自呢喃:“不会又烧上去吧,应该...不会反复吧...”
正想着,司徒雷焰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陡然再次打破刚刚暖起来的氛围和节奏,他低头看了看屏幕,皱了皱眉头,迟疑着。
萧曦曦看出来他的踌躇,恬然开口:“你有事可以去忙,这里有我就好。”
司徒雷焰自我暗示着务必稍安勿躁,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转身再次走出门外,按下接听键,对着电话另一头,低沉道:“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