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尸?你也知道肉尸?”吴道明诧异道。
寒生微笑不语。
吴道明叹了口气,说道:“肉尸究竟起源在哪儿,大概没有人知道了,然而在民间流传则已经很久了,汉代的大风水师京房的书中就曾提到过,吴某六十年来,也只是在抗战时期的湘西山区见过一具,是个女的。
寒生,你知道人要死的时候,呼吸停止,身体内脏器官慢慢衰竭时,这将死未死之际的弥留状态叫什么?”
“是中阴身吗?”寒生回答道。
“正是,这是佛教的说法。”吴道明望了一眼无名师太。
师太涩涩一笑,说道:“佛门《俱舍论》说中阴身有五个名字,分别是:意生身、求生、食香、中有、 起。《大毗婆娑论》曰,人死之后七七日间为中阴。”
吴道明接过来说道:“因此民间都有在人死后七七日内设斋供养做布施的风俗,此时,人的器官先从心脏停跳开始,之后是肺、肝、脾、肾、胰腺、胃等逐渐坏死,最后是**,可维系一个月左右,此时胎儿还有存活的。当然,墓穴的风水不好或者停尸在常温下,腐烂的就很快了。
此阶段,如果由于死者积怨难消,再加上亲友或是仇敌的干扰以及采用药物使然,就会使中阴身发生变异。唔,大概有十八种变异吧,肉尸就是其中的一种。”
“肉尸都有什么特点呢?”寒生问道。
“肉尸存活期为四十九天,深夜亥子时,此刻阴气最盛,可出来活动一个时辰左右,吃些东西,有思维和情感,时辰一过,便要回到宿主的体内了。”吴道明接着解释道。
寒生想了想,问道:“肉尸能够回复到原先的正常人状态吗?”
吴道明摇了摇头,回答道:“恐怕不能……”他看到寒生失望的样子,想了想又支吾着,“不过……”
“不过什么?”寒生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当年,我见到过的那具女肉尸倒是活了,恢复正常了,而且后来还生了孩子。”吴道明回忆道。
寒生一听来了精神,说道:“这说明还是有能够回复的,不知是用的什么方法?”
吴道明笑了笑:“那个湘西老叟也不知在不在了,算下来,他如果还活着的话,也应该要有100多岁了。”
“湘西老叟?”寒生问道。
吴楚山人接过话头:“湘西天门山老叟?”
“就是他,此人风水术奇高,自成一路,脾气孤傲,据说当年蒋介石三请而不去,我还是跟随着师傅才见到了他一面。”吴道明说道。
“我想要去找找他。”寒生喃喃说道。
吴道明说道:“湘西天门山,古时候称云梦山,湘西老叟发须全白,红光满面,长居天门山上鬼谷洞内,快四十年了,当时就已经七十多岁,现在八成已经不在了。”
“山人叔叔,我们回去吧,我想收拾一下去找湘西老叟。”寒生说道。
吴楚山人犹豫着,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吴道明。
吴道明看在了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山人莫非还不放心么?今有无名庵无名师太作证,吴某绝不擅自动此穴一根手指头。”
无名师太郑重道:“老尼作证。”
吴楚山人此时被封闭的青灵与极泉二穴处,阴气上攻冲关,再不想法救治恐怕为时已晚,想到此,微微颌首,道:“既然师太都已作证,我自然相信了,好,就此告辞。”说罢,一只手拉住寒生,两人穿过竹林朝村里而去。
师太见两人走远,脸一红,羞涩的说道:“道兄方才所说可是真心?”
吴道明嘿嘿一笑道:“你瞧,金头鼋在此看守太极阴晕,常人近前不得,我们回去疗好伤再做打算不迟。”
师太扭动了一下身躯道:“我说的是盖房子的事儿。”
吴道明的目光盯着师太,坚定的说道:“我是真心的。”
太极阴晕处传来“嘎哧”的声音,他俩定睛一看,金头鼋们已经开始疯狂的吞噬着死老母猪的肉体,甚至连骨头都咬碎了。
吴道明和师太回到了南山村朱彪家。
朱彪依旧坐在床上,屋子里面充斥着一股臊臭气味。
“才华呢?”见到吴道明和师太回来,也没有注意他俩的异样,只是忙不迭的问道。
师太噤了噤鼻子,吴道明说道:“我们中了刘金墨的暗算,孩子被他抢跑了,不过,你放心,我们疗好伤就去找孩子回来。”
朱彪茫然的爬起身,走进灶间打水清洗去了。
他的穴道怎么解了?吴道明有些糊涂了。
回到了家中,兰儿母女正在凉洗被褥,一清师傅还没有回来。
山人直接进了东屋,对寒生说道:“寒生,我右手少阴心经被那龟喷出的至阴寒气所伤,先热后凉,已经麻痹,你看可有解法?我自先运气抵挡一阵。”说罢脱鞋盘腿于床上,调动体内阳气至心经,抗衡灵龟阴气。
寒生闻言紧忙观看山人的右臂,触之冰凉,血脉已是不通,时间一长,恐怕血管会坏死,那样可就麻烦了。
寒生面色沉重的对山人道:“此阴气不同于人阴脉之气,单靠体内阳气恐驱除不掉,除非身俱童子纯阳,方有得一拼。不过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寒生一溜烟儿似的跑到了野地里,找到了一株向阳的野桃树,撇下吸收阳光最高的那根树枝,又跑回到屋里,把桃树枝削成八根木针,筷子般粗,长约五、六寸,撂在一边待用,再找来几张棉纸,分三、五层包裹衬于山人手臂上,将木针蘸麻油点着,即刻吹熄,分别刺入山人右手臂手少阴心经的九个穴道的上八个,顺序先从腋窝处的首穴极泉开始,依次为青灵、少海、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少府,最后空着手指尖的末穴少冲。
吴楚山人感到一股热力自八穴道直接渗入手少阴心经脉,凉气在一丝丝的向指尖退去。其间,哪一穴热力不足,山人告知寒生,寒生便重新蘸麻油重燃后再刺。凉气自少冲穴逐渐排出体外,山人感觉手臂自上而下慢慢缓和过来。
兰儿母女也都是焦急万分的站在一边守着,谁也不敢言语。一个时辰之后,阴气已基本除尽,山人运行真气至手少阴心经可以循环了,经脉已无大碍。
“可以了。”吴楚山人跳下床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寒生,真的是多谢你了,若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江湖一代怪医的。”山人笑道。
“爹爹,什么怪医?难听死了。”兰儿噘嘴嗔道。
山人哈哈笑道:“寒生给人治病,出手之脱俗,用药之怪异,堪称一代怪医,我觉得这个称呼名符其实啊。”
青囊怪医,嗯,这个名字不错,寒生想。
笨笨在院子里吠了起来,寒生出门一看,原来是一清回来了。一清告诉寒生,单位的假已经请好了,总共有十天。
“我想请你随我去找一位高人,他也许能够帮得了我们,明天出发。”寒生征求一清的意见。
一清表示说没有问题,而且路费及沿途吃用都包在他身上了。
黄昏时,吴楚山人拉寒生走出院门,来到了野地里,他有话对寒生说。
“寒生,你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次远赴湘西,需要有些心理准备才是。”山人说道。
寒生神色凝重:“山人叔叔,您有什么叮嘱的话就请说吧。”
吴楚山人道:“寒生,你心地太过善良,容易相信人,可以说是不谙世故,这个世界上心术不正的坏人比比皆是,防不胜防,总之,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你是没有的,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寒生笑笑,说道:“山人叔叔,我一身清白,身无分文,别人害我也没有用啊。”
吴楚山人叹了口气,道:“湘西自古多诡异怪异之事,有些东西不可不知,主要是‘湘西三邪’。第一邪,湘西赶尸,夜里走路就要十分留意了,那赶尸的法师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排中阴身的尸体,以草绳相连,每个六七米一具,据说,法师怀里都有一只黑猫,此猫尤其碰不得,而且即使遇见,也不要正眼对视那只猫。”
寒生奇道:“天下竟有这等离奇的事?”
山人又道:“第二邪,放蛊,蛊是一种苗人养的毒虫,种类繁多,害人于无形,记住一点,凡是农家清洁得异常,一尘不染,甚至梁上连蛛丝都没有的,就是养蛊人家,吃饭时先吃上两瓣大蒜,遇蛊则吐。”
寒生听得有些目瞪口呆,父亲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第三邪,落花洞女,据说是部落中有一些未婚的女子,能将树叶哭下来,然后到山洞里数天不吃不喝,回来后也不饮不吃,几天后就死去。部落人们认为她去和树神、井神结婚了,因而这些女孩生前没有结婚,但人死后,别人去办丧礼,而她的家人给他们不但不办丧礼,还要办婚事。”吴楚山人说道。
寒生奇怪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吴楚山人摇摇头,说道:“其实最神秘的就是这第三邪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甚了了,但是我始终怀疑她们就是……”
“就是什么?”寒生问道。
“肉尸。”山人道。
月上东山,空旷的野地里,吴楚山人和寒生交谈了小半夜,直到月悬中天。寒生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了这许多的社会经验以及灌输了这么多的江湖知识,寒生自觉受益匪浅,从今往后,他凡事都得多留个心眼儿了。
回到房内,寒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寒生,你还没睡么?”明月甜甜的话语传来耳边,亥时末,肉尸出来了。
寒生坐起身来,明月也端坐在了对面。
月光下,明月清纯俏丽的面庞,高耸的双峰,身上散发着一种古仕女的恬静美。
寒生说道:“明天我要带你去湘西天门山鬼谷洞,找一下湘西老叟,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明月浅浅一笑,轻声道:“但凭寒生大哥做主,小女子自半月前变身后,夜里出来的时间一日少似一日,并略带疲倦,不知何故。”
寒生知道,七七四十九天后,明月将会香消玉殒,自己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但他不想告诉她这些,口中只是说道:“明月,肚子饿了么?”
明月咯咯笑道:“还想给我吃那猪大肠么?一股臭味,现在感觉嘴里还是怪怪的,这两天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对了,上次没有来得及问清,与你相好的那个书生是谁?”寒生突然想起来,问道。
“他叫黄建国,是在京城里读书的大学生,老家就在黄村,离无名庵不远。”明月幽幽道。
黄建国?黄乾穗的儿子!
寒生闻言吃了一惊。
“寒生大哥认得他么?”明月看到寒生的表情有异,疑问道。
寒生微微一笑,说道:“只知道黄建国是婺源县黄乾穗主任的儿子,人并未见过。”不知怎的,寒生心中似乎有一丝酸酸的感觉。
“难道是黄乾穗送给你的毒月饼?他想杀死你?”寒生想不到政府的高官会做这种事。
“不,是黄建国的爷爷,那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家送我的。”明月说道。
“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如何在月饼里下毒呢?”寒生不解道。
明月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寒生,语气坚定的说道:“绝不会是那老人家下的毒,他对我很好,不会害我的,当然也不会是建国,他说过两年后一定会回来娶我的。”
那就是黄乾穗了,他为什么要杀死儿子的对象呢?听说那黄公子将来会留在京城做官的,难道说是为了前程?怕娶了一个尼姑在政治身份上影响仕途?即便如此,也不能杀人啊。看来山人叔叔说的不错,江湖上的确是险恶之极。
天刚蒙蒙亮,兰儿就生起火来了,寒生要出远门了。
她是一个农村里长大的女孩,跟着多病的母亲到处颠簸流离,讨过饭,睡过街头,捡过垃圾箱,遭尽世人白眼,如今在寒生这里,就如同生活在了天堂里一样。
寒生要走了,据说很遥远,也很危险,她不会像城里的女孩子那样表达自己的感情,只会每天早早的起来生火做饭,找出寒生的衣服洗净晾干叠好,在心里头默默想着他,每当这时,兰儿的心头都是甜蜜蜜的。
火塘映红了她的脸庞,眼角处有两粒晶莹的泪珠。
寒生推门出来,默默地在她的身旁蹲下,天亮就要启程了,心里仿佛有许多话,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想安慰下兰儿,却只是一个劲地往灶坑里填着柴草。
他俩就这么默默地望着火塘,熊熊的火苗,鼻子里一股淡淡的炊烟气息,心中各自浓浓的情意,一切都在不言中。
早饭时,兰儿没有一起吃,在一边默默地收拾着寒生的行装,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块洗脸的肥皂,两条毛巾,一条擦脸,一条揩脚,一把青色的尺子,最后,她把寒生送她的那块绿莹莹的宝石也放了进去,这样,寒生无论走到什么地方,看见那块石头,就会想起她来的。
天气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大家的心情也都有些沉重,似乎预示着此去湘西将会艰险重重。
笨笨一直蹲在一旁闷闷不乐地望着寒生,牠好像也明白小主人将出远门,要有一段时间不在了。
“寒生,记住我说的话,不关自己的事儿,尽可能避开得远远的,找不到湘西老叟就尽快回来,有时候天意如此,人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吴楚山人叮嘱道。
寒生点点头,顺便请山人随时打探父亲的情况。
走远了,回头望去,山人和兰儿母女还有笨笨依旧在路口默默地站立着,泪水涌出了寒生的眼眶。
深秋,南山上的树叶已经红了,半空里鸿雁排成人字形向南飞去,寒生心中默默地说道,这才仅仅是开始。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