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驴来到了天门客栈前,麻都从门内看见走了出来。
老太婆看上去年龄已经不小了,总是在八十岁往上,满脸的皱纹,下巴两侧的老皮都耷拉下来了,耳朵上带着两只大大的银耳环,脑后挽着髻,扎着一条绣着大红牡丹花的鲜艳粉色头巾,在这绿色的深山老林间显得格外的醒目。
这老太婆生着一双小脚,套着一双尖尖的黑色小布鞋,鞋面上也绣着一朵红色的牡丹花,鲜艳欲滴。
老太婆见了麻都微微一笑,满嘴除了两只门牙还在外,其它的牙齿都已经掉光了。
“靓仔,呢度有冇房间(小伙子,这里有没有房间)?”老太婆礼貌的问道,口音像是广东那一带的,勉强可以听懂。
麻都眨了眨眼睛,问道:“老婆婆,您是要住店么?”
老太婆愠道:“梗喺啦(当然啦)。”
见多识广的铁掌柜此刻走了出来,见状道:“老人家,您别生气,店里已经客满,实在没有空房了。”
“你哋啱啱冇房,我不信(你这里刚刚没有房间,我不信)。”老太婆生气道,遂颤颤巍巍的从驴身上爬下来。
那老太婆瞪着刁钻的目光打量着麻都和铁掌柜,然后摇了摇头,径自朝屋里走去。
两人面面相觑,苦笑了一下,随即跟在了老太婆的身后面。
跨进门槛时,老太婆的鼻扇微微翕动了一下,便走进了东屋,犀利的目光不惹人注意的迅速扫视了一下。
“这间已经住满,人都出去了,傍晚上回来。”铁掌柜说道。
老太婆鼻子“哼”了一下,说道:“呢间唔好,好多血腥气(这间不好,有好多的血腥气)。”
铁掌柜和麻都心中一凛,心道,这老太婆的鼻子可是真灵啊。
老太婆转身来到了西屋。
西屋桌子边,老祖和刘今墨对饮正酣,浑若不见。
大通铺上躺着残儿、吴道明和无名师太,朱彪和一清不在房内,两人在灶间忙乎着。
老太婆看了之后颇觉满意,便脱了鞋子爬上了床,然后盘腿大坐,自腰间拔出一支旱烟袋,装上了烟丝,划着了火柴,“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烟。
“老人家,这间也已经住满了,您都看见了呀。”铁掌柜哭笑不得的说道。
老太婆根本不予理睬,自顾个的抽着旱烟。
刘今墨斜瞄了老太婆一眼,心中暗自吃惊,这老太婆身上散发着一股邪气,脸上虽然满是下垂的皱纹,但是两个太阳穴却高高的隆起,这是一位内家高手。
刘今墨继续饮着酒,来者不善啊,自己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老太婆抽完了那一锅旱烟,将烟灰在床帮上磕下,然后笑眯眯的望着铁掌柜。
“呢度啱啱好,阿嫲就住下了(这里刚刚好,奶奶就住下了),”老太婆说道,随即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十年前,阿嫲就住在呢度,时间真喺快咗(十年前,奶奶就住过这里,时间过得真快啊)。”
麻都问道:“老婆婆十年前就来过这里?”
老太婆说道:“呢嗰王老细唔通死咗?嚸解你哋係老细(那个王老板难道死了么?怎么老板是你了)?”
“您认识王掌柜?”铁掌柜诧异道。
“梗喺啦,佢好畀面我啊,咿家边度(当然啦,他很给我面子的,现在他在哪儿)?”老太婆说道。
这下子连铁掌柜也听不明白了。
“他问王掌柜现在在什么地方。”刘今墨在一旁淡淡说道。
“王掌柜出门了,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铁掌柜告诉老太婆道。
“哦,出咗门(哦,出门去了),”老太婆点点头,又道,“东边那间屋好大的血腥气,嗰度杀咗人么(东边那房间好大的血腥气,哪里杀过人么)?”
铁掌柜心中不悦,这么个古怪刁钻的老太婆,问起话来却是丝毫不含糊。
“老人家,已经告诉过您了,客栈已经住满了,请您到别处去吧。”铁掌柜大声说道。
“乜嘢?阿嫲边度都不去(什么?奶奶哪里都不去)!”老太婆怒道。
铁掌柜的火气也上来了,一把抓住老太婆的胳膊,就要往床下拖。
刘今墨心中暗道,这下铁掌柜可要吃亏了。
老太婆的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抽出了旱烟杆,铜质的烟袋锅准确的敲在了铁掌柜前胸两乳之间的膻中穴上。
膻中穴是人体108要穴之一,是足太阴、少阴,手太阳、少阳及任脉之会。此穴被击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也会不清。
果然,铁掌柜突然“嘿嘿”笑了起来,一俯身,双手抄起老太婆的一只如三寸金莲般大的小脚凑到鼻子下面嗅了起来,嘴里还一面不住地“啧啧”有声。
老太婆并不在意,反而显得很享受,又装上了一锅烟丝,划火点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浓烈的关东叶子烟的辣味儿弥散在空气中。
麻都望着铁掌柜的样子,惊讶得目瞪口呆。
刘今墨与老祖继续饮酒,恍如不见。
麻都本身与铁掌柜有隙,索性站在一旁看着热闹,脸上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铁掌柜似乎觉得老太婆脚上的袜子碍事,于是用手除去那只臭烘烘的袜子,直接将鼻子贴上去连嗅带吻。
那伙计一看掌柜受辱,怒火中烧,一步抢上前去,一掌拍下,准备震开老太婆的小腿。
当他的手还未触及老太婆的小腿,自己的膻中穴上也中了一烟袋锅。
那伙计的面孔突然变成了傻笑,迫不及待的抢过老太婆的另一只脚,扯去了袜子,直接将那裹变了形的脚趾送进口中吮吸起来,仿佛味道还不错。
刘今墨一面饮酒,心中一面暗道,这老太婆的点穴手法十分的怪异,而且其中伴有某种的巫术的成分在里面,奇怪的是,自己却丝毫瞧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一清正好走了进来。
“唉呀,好恶心啊,让人如何吃得下去饭呐?这老太婆的小脚好臭!”一清大声叫了起来。
老太婆一见一清,不由得眉头一皱,此人生得实在是丑陋之极。
“你不中意佢哋咁样?咁好,就係你来搞掂(你不喜欢他们这样子,那好,就由你来搞定)。”那老太婆恶狠狠的说着,突然手臂暴涨,烟袋锅朝着一清的前胸点去。
“够了!”刘今墨突然出手,食指一弹,钢质的指甲闪电般的飞出,射向那奔一清而去的烟袋杆,这是新装上的指甲,原来十指上的指甲都已经在鬼谷洞内用在岩鼠身上了。
刘今墨的指甲后发先至,“啪”的一声响,指甲击中了黄色的铜锅,烟袋杆被挡开数寸。
刘今墨事先考虑到了那老太婆的功力定是不凡,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八分力道,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老太婆的烟袋杆不但没有震脱,而且只是偏移数寸而已。
老太婆“咦”了一声,扭头看着刘今墨,口中说道:“老嘢,掟的好唔错啊(老家伙,扔的还不错嘛)。”说罢,双脚一揣,铁掌柜和伙计被一股大力倒撞着向后飞去。
刘今墨和老祖一人伸出一只手,兜住他俩的身体,卸下大部分力道,纵使如此,铁掌柜两人沉重的身体还是压垮了桌子,酒杯摔破了,明代杂粮酒洒了一地。
天门山老祖勃然大怒,上前一步,轻飘飘的向老太婆拍出一阴掌,眼看着数百年的美酒被糟蹋,实在是难以容忍,所以这一掌竟然用足了十成力。
老太婆一见脸色骤变,不敢硬接,急忙凭空跃起近一丈高,一个老树盘根,竟然端坐在了房梁之上。
老祖自是大吃一惊,这老太婆的身形移动得如此之快,今天可是遇到了高人了。于是不敢怠慢,力贯双臂,使出本门绝招——老坤双阴掌,左右合击老太婆。
刘今墨站在一旁观战,两个老男人一起出手打一个小脚老太,胜之不武。
“噗”的一声,老太婆竟然一口吹出烟袋锅里面的烟灰,如狂飚般迎面奔老祖喷到。
老祖根本没有料到老太婆竟然会使出这种损招,一下子措手不及,阴掌震飞了大部分的烟灰,但是鼻孔里也吸入了少许。
老祖开始打起了喷嚏,接连不停一个接一个,根本控制不住,最后弯下腰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仍旧不停止。
刘今墨明白了,这老太婆的烟灰里有古怪,绝不能靠近,手一张,九根指甲“嗖”的射出,直奔老太婆的头面、胸腹和四肢要穴。
老太婆此刻也是大惊,原已看出这两个喝酒的老头如此镇定自若,武功定是了得,没料到他俩竟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自己若不是使用了看家之宝剧毒“蛤蟆烟”,那老头的阴掌还真的难以对付呢。面前的九支暗器力道也是凶猛之极,再也不可轻敌了。
老太婆头一晃,那块绣着大牡丹花的头巾已然到了手中,“噗噗噗”一连串九声响,钢质指甲全部射在了头巾上,“当当当”,老太婆头巾一抖,指甲纷纷落在了地上,而头巾完好无损。
刘今墨大惊失色,自己的成名暗器竟然丝毫奈何不得老太婆,接下来只有肉搏战了。
老太婆“嘿嘿”一笑,说道:“阿嫲要你哋同埋仆街(奶奶要你们一同去死)。”
说罢,手持旱烟袋,指按烟杆上的开关,正欲再吹出致命的“蛤蟆烟”……
“砰”一声巨响,众人的耳鼓都震的“嗡嗡”响,鼻子中闻到了一股火药味儿,草房顶上“簌簌”的落下了尘土。
朱彪威风凛凛的站在了门口,手里握着那把狗牌橹子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