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国皇帝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大权在握,其原因无外乎不可一世的二儿子低头认输,从敢于向他叫板到乖乖服从安排去边境,因此当易怀宇顺从离开时,这个当爹的竟然连送行都不肯,更是剔出易怀宇身边所有亲信。
偶遂良的官职一降再降,已经降到不具备随军出征的资格,那日目送易怀宇离开后便迎着群臣各异眼神沉默地走回熹光殿,成为冷清宫殿内最尽职的守卫者。
与易怀宇约定的事,他从来都要拼尽力气完成。
司马荼兰登门是在第四天后,被刻意蒙蔽的司马家大小姐怒气冲冲闯进遥阖殿,身后还跟着满头大汗的兄长和舅父。
“易怀宇呢,他人在哪里?”一脚踢开易怀宇房门,房中自然找不见熟悉的那道身影,司马荼兰转身,目光冷而愤怒,“哥哥不是说他在宫里么?人呢?还说传言是骗人的,我看骗人的分明是哥哥和舅父!”
姚俊贤一脸无奈:“是,是,二皇子的确是被派往边境了,舅父不肯告诉你不是怕你一冲动做傻事吗?反正人已经走了四天,现在追也来不及。”
偶遂良并不清楚司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司马荼兰应该不知道易怀宇前往南陲的事,如今得知勃然大怒,就连司马原和姚俊贤也要受怒火牵连,这多少让他涌起一丝幸灾乐祸之意——看着两只老狐狸窘迫为难,心里着实舒服。
舒服归舒服,该做的面子活还要撑下去。偶遂良清了清嗓子,横抬手臂挡在司马荼兰面前:“殿下已离开帝都四日有余,司马小姐现在才知道吗?如果司马小姐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会一字不差转达殿下。”
“用不着,有什么话我会亲口告诉他!”
狠狠瞪了一眼旁边茫然站立的苏诗韵,司马荼兰大步向门口走去,才走出几步就被沉下脸色的司马原拦住:“去哪里?”
“南陲,找易怀宇。”
司马原倒吸口气,眉眼间多了份愠怒:“胡闹!南陲随时可能与他国交战危险得很,岂是你该去的地方?老实回将军府呆着去,不许再捣乱!”
“捣乱?这乱我还捣定了,怎么样,不行?”司马荼兰怒极反笑,全然不顾眼前的人是自己血脉至亲,语气嘲讽赫然,“哥哥既然知道南陲危险还让他独自前往,万一路上遇到歹人使坏怎么办?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易怀宇和哥哥、舅父那些勾当即便不能继续也应尽些仁义,这般不管不顾随他生死算什么?要当缩头乌龟或是冷眼旁观随你们便,我一定要去帮他!”
偶遂良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司马荼兰这是打算追易怀宇前往南陲?那里兵荒马乱没个秩序,她到底明不明白那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她口中的喜欢,应该还没到可以为易怀宇付出生死的地步才对。
不止偶遂良,司马原和姚俊贤也被惊呆,司马原更是瞪圆了眼睛高声喝止,然而司马荼兰根本不理会众人阻拦,踢了司马原一脚后跑出熹光殿。
“司马将军、姚大人,还是我去吧,这会儿司马小姐心情不好,二位再多说反倒让她生气。”偶遂良横身在司马原和姚俊贤面前,不着痕迹向苏诗韵使了个眼色,苏诗韵忙把二人请到殿内,二人对视一眼摇摇头,由着偶遂良追司马荼兰而去。
“二位大人请用茶。”苏诗韵从侍女手中接过茶亲自奉上,温婉有礼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来自水乡平民之家,脸颊上一抹羞涩更显别样风韵。
如今宫里宫外都知道她是易怀宇想要娶为正妃的女子,司马原和姚俊贤自然也不例外。接过茶放在桌上,姚俊贤竖起眉毛挑剔打量,少顷,一声不冷不热轻哼:“我当是什么倾国佳人迷住了二皇子殿下,仔细看看,不过如此。”
“殿下年轻浮躁,待人处事难免有不成熟之处,他日经历多了就会懂得,有些东西看着虽好,用起来却不是那么称心如意。”
司马原和姚俊贤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均暧昧不明、意义深藏,苏诗韵听得明白,他们是在“提醒”她,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她对易怀宇未来大业毫无益处。
只是,那又如何?
帝业或者封疆路都是他选择的,不管成王败寇她只想他开心,尤其是她没有司马荼兰那样巨大的价值时,她更希望竭尽所能让自己能为易怀宇带来些什么,哪怕只是陪着他,接受他的保护。
面对近乎咄咄逼人的提醒,苏诗韵只是温柔浅笑,这让姚俊贤的不满愈发加剧,还没说上几句话,脸色越来越差:“苏姑娘是真听不懂还是假装的?老夫不想把话说太直白以防伤了和气,如果苏姑娘揣着明白装糊涂……呵,为了荼儿,老夫不在乎与谁撕破脸面。”
“姚大人说的诗韵明白,只是感情一事由不得谁安排,殿下若是对司马小姐有意诗韵不可能阻止得了。”倾斜茶壶续满香茗,苏诗韵仍是低眉顺眼、轻言缓语,“感情要经时间考验方能验证,二位大人何不给殿下和司马姑娘一段时间磨合相处再做决定?假如殿下移情转意不再需要诗韵,诗韵定立刻退出,绝不会阻碍司马姑娘锦绣良缘。”
天下千般算计波谲云诡,但若遇到死心塌地矢志不移的人,任是何种深谋都起不得作用。于三人纠缠感情这件事上,苏诗韵便是那死心塌地的角色,司马原和姚俊贤再想说些什么也是无用,不过是想到自家捧在掌心的妹妹、侄女要忍受相思之苦,心里终归不平。
沉默少顷,更稳重三分的司马原低低开口:“苏姑娘可了解现在局势?”
“诗韵见识浅薄,前朝后宫那些事一概不知。”
司马原叹了口气,也不去考虑苏诗韵是谦虚还是真不懂,一双英气长眉微皱,挤出几许前途不明的担心忧愁。
“皇上胆小怕事且心胸狭窄,一方面依赖殿下维持边陲安宁,一方面又怕殿下谋权篡位撵他下龙椅,加上有太子和一些奸臣在背后捣鬼胡编乱造,对殿下可以说是又爱又恨。苏姑娘应该多少知道些朝上的事,这次皇上对我和舅父大行赐封正是为了削弱殿下,这种情况下我和舅父靠向谁至关重要——苏姑娘真喜欢殿下,要怎么做心里该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