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一个声音在侯旭易后面响起。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侯旭易喃喃自语着。
那小子的面相可没有什么大吉之兆,印堂黑得估计连刚学得卜算之术的小道士都看得出来,又是血光又是凶劫的,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不解命格”,任是神通广大的仙人,都动不得他的命格。侯旭易一边从脑子里的记忆中翻找出来这些知识,一边走得愈发快了起来。
“师傅!”萧然执着地在侯旭易身后跟随,旁边跟着惟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帮着他说话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小气!收一个徒弟又不是叫你去做贼!胆子这么小作什么……”
侯旭易丝毫不理,自顾自地举步想要换个方向将他们两个黏人精甩掉,却突然听到后面晨曦的叫声。
“喂,小白,为什么说什么都不收萧然作徒弟啊?我觉得他人不错的!你别那么不通人情啊,看我的面子,收下他吧!”
天空蔚蓝,云朵洁白,阳光灿烂。多么美好的天气……
十分无语地回头,看着奸计得逞笑得非常狡猾的萧然,和挽着晨曦胳膊宛如姐妹般亲密的小丫头,侯旭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拜师,跪下。”杀劫也罢,凶险也罢,别说侯旭易的性格本来就不会被这些吓倒,不收萧然也只不过是为了怕麻烦而已。再说在晨曦的笑容与恳求面前,侯旭易又怎么可能说出半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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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侯旭易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白?”娇笑声传来,晨曦从屋子外面跑了进来,面颊上红扑扑地闪着娇媚的光辉。她自从“鬼”口脱险,好似重生了一次,从头到尾的性格一时都换了样子,变得更加活泼动人。
侯旭易不愿让她担心,强笑道:“没什么,晨曦,你看,我那便宜徒弟可也是孝顺得过了头。”说完示意她看墙上那幅画着一片云雾环绕之中崇山峻岭的古画与桌上那栩栩如生的翠绿色玉虎镇纸,顺手把玩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所谓“掌上奇石”,任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玩物在手上摇摇欲坠。
原来萧然的精明母亲本来并没打算过侯旭易能完整地从古战场回来,得知自己的儿子竟拜了他为师,便执意为侯旭易备就了一间高大新屋,其间家什玩物依了萧然的意思,置备得极尽奢侈豪华,一方面为了笼络一个以一人之力安抚古战场凶魂的高人,一方面也是为了教侯旭易动心住下来安心教授萧然本事。
“你骗人,”晨曦的直觉极为敏锐,马上发现不对,“你绝对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这样唉声叹气的。”
侯旭易愣住,回头看着这个气呼呼嘟起嘴来的姑娘,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是好,原来晨曦历险归来,这方面的心智也有了增长,再不是那个可以顺嘴两句话就打发了去的懵懂的村中女孩。那个让他史无前例地动心的女孩子竖着柳眉,假装凶巴巴地看着他,面庞上犹带着湿漉漉的红润,直教侯旭易呆在了当场。
“解释起来也很麻烦的,”侯旭易半晌回过神来,挠头干笑道,“你想知道么?”
“当然,”晨曦俏生生地一掐腰道,“你的事我都要知道。”刚说完才反省出自己话中含义,脸上又是一红。
“我之前不是被你拣到了么?”侯旭易见晨曦点点头,满意地接着讲了下去。
“在那之前,我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受了很重的伤,人有三魂六魄,我的三魂六魄为了保住自己的一线生机被打散开来飞散到各地,只在躯体里留下一魂而已。”
听到侯旭易说他过去受的伤,晨曦的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却皱着眉满是疑惑地道:“什么是魂魄?”
“你不知道?”侯旭易大为意外,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人知道魂魄应该是一种常识,此刻听晨曦这样说,很是有一种惊奇的感觉。
“是啊……”晨曦乖乖地点头,很像她不久前抱在怀里逗弄的那只小白兔。
侯旭易刚要为晨曦细细开讲这人的三魂六魄,便被她制止了。
“你的模样好像以前村里的老夫子啊,接着说嘛,不要给我介绍这些了,我不感兴趣的。”晨曦吐吐舌头道。
“因为我现在过去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总之现在的我魂魄不全,如果不在短时期内把它们找齐的话,很有可能魂飞魄散的。”说完这话,原以为会吓着晨曦,谁料侯旭易偷眼望去,她竟然若无其事。大大疑惑之后,侯旭易猛地醒悟过来,她连魂魄为何物都还不知道,又怎么会晓得什么是“魂飞魄散”呢?
果然,似乎应着他的猜想,晨曦开口问道:“什么叫魂飞魄散?”
侯旭易头疼地想了一会,开口解释道:“就是彻底消失,比死了还可怕,再也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眼见晨曦面上闪过恐慌的神色,侯旭易在心里暗暗叹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安慰着几乎就要瘪嘴哭泣的美丽少女……
侯旭易在房间里摆了一个防御阵,静心下来,以五心朝天之姿跌坐在房间中的竹席之上,神识先是探出来在四周扫视一圈,待得神识渐渐灵通活泼,便迅速沉浸入识海之中,在心神里勾画起法宝的构造外型来。
这一段时日的拼命寻找战斗不仅仅消耗了侯旭易相当大的一部分精力,还毁坏了他自打上路以来就带在身边的两样法宝,当时他自身的法力道行并未恢复太多,使尽全身解数,还是卜卦得出吉时,方才炼出水月镜天与灵龟筹二宝。
虽然仍旧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哪里来的,可是他却直觉的感到,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法宝真真是绝对不可缺少之物。侯旭易如今尚缺二魂一魄,今后战斗行路仍是不可避免,别说如今手头一件法宝也无,就是没有趁手的法宝,斗将起来也极易吃人大亏,这还是侯旭易不知从何时起就忆起了掌中天剑,对法宝的依赖性已经少了很多,思前想后,仍然不得不备。
如是当年,只要有弓箭在手,哪里又需要什么法宝……
当年?!
侯旭易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又想起了什么?
半晌之后仍旧不得所以,只得罢了。今日正巧有了闲暇,干脆炼他几件法宝,以备不时之需。
那法宝的式样在心神中不断变幻,渐渐似要成形,却被蓦然的一声惊呼打断。
听出这是晨曦的声音,侯旭易心中猛地大震,原本清澄如水沉静无波的心神突然搅起波澜。
心中再无那法宝形状的半点踪影。
神识迅捷一扫,却更是哭不得笑不得,险些连早时清心的工夫尽都白做了。却原来是那好色小猪在晨曦怀中拱来拱去惹的祸,炼器之道久在灵光一现,被打扰的侯旭易平白失了炼这件法宝的机会,看看天色,不觉已是日下西山,这心煅的时间竟是一日之久。虽然不知道这次若是成功了会炼出怎样的法宝,却清楚它定然不凡,毕竟需要事先心煅如此长的一段时间的法宝在他断断续续的记忆中也不多见。
侯旭易自然不能把气撒到晨曦的身上,便将所有的怒火都朝向了小猪,再加上回忆起“旧恨”,看到小猪懒洋洋色眯眯的样子更是不爽,双手法诀断然一捻,便只听小猪一声哀号,挣开晨曦的手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猪有没有专用的茅厕?侯旭易多少有点恶意地想着。
吸取刚才未曾设隔音阵法的教训,侯旭易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一阵,终于抬起头来,拿起桌子上的狼毫笔,左手一扬,从那砚中吸出一团墨来。右手的狼毫笔随着渡去的真元力吐出蒸腾云霞,在窗子外面照进来的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七彩氤氲的飘渺毫光,渐渐凝成云状的一朵莲花,散出的清香都成了烟状的香雾,投入左手遥控着的墨中,与此同时,那墨开始缓缓旋转四处喷洒,只留下了小小的一团,却是看上去比原来的墨更加乌黑,而且泛着神光,清香扑鼻。
再看他右手的莲花,已是从刚刚展瓣生长到了完全绽放开来的程度,重叠的花瓣可以用肉眼看出柔软的质感,虽然是云雾构成的花朵并没有颜色,却是清奇脱俗得比凡间的花中君子更胜几分。
忽然地,那莲花燃烧了起来。
无数奇异的透明的火焰在它的茎叶上花瓣上燃起升腾,舞蹈着呼啸着,渐渐湮没了那朵美丽莲花的影子,仅仅化作最狂烈的火焰,在侯旭易的右手边,孤单地浮着,独自燃烧。
渐渐透明的火焰化为实物,从透明变作橘红,再化为艳红,紧接着变成炽亮的白色,最后竟然色作金黄!
侯旭易双手同时合抱,乌黑的墨与金黄的火同时微微抖动了一下,突地飞到一处。
火焰前所未有地猛烈,烧得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金黄色宛如水波荡过的火墙明亮得耀眼,照亮了侯旭易严肃的面庞。
像燃烧起来一样突然地,火焰毫无声息地熄灭了,留下一团液体,仍好似在流动着一般,闪着黑色的波光,颜色胜过最深沉的夜晚,其中的细碎而璀璨的光彩,胜过夜空中最宽广最美丽的星河。
侯旭易右手狼毫笔一点,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将那流淌着熠熠光彩的墨团吸入笔端,左手点来几张符纸,深吸一口气,暗暗将真元力在体内运转一圈,最终小心翼翼地似乎是在实验一般,将笔轻点上符纸,缓慢地,如同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推动一般,手臂随着笔的运动而运动,身随手走,全副精神都定在那张轻薄的符纸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制形。
这次侯旭易定死了心要炼一个攻击性的法宝,以免徒然在原地挨打,只能最后将法宝爆掉了事。谁说神灵一尘不染,无争斗好胜之心?又是谁说神灵清净自然,顺应天意不得妄为?神灵本身便是争斗,与天地轮回的争斗。神灵的存在也本来就是逆天之行,妄图夺天地造化。
逆天而行,方能成神!
只知道匍匐于天地之威下的,还是神灵的本来面目么?
若当日盘古大神不挥出那开天辟地的一斧,这时间还会是如此模样么?
“咄!夺造化,现轮回,霹雳雷火!”
随着侯旭易的呼喝之声,一团斗大雷火出现在空中,向着那符纸钻了进去。侯旭易犹嫌不够,挥手又是一道金光围那雷火转了三转,也突然钻了进去。可那符纸倒也奇特,如此仍旧没有半分变化,只是静静悬在半空,似乎只是平凡又普通的,街上骗钱的道士随手画就的鬼画符而已。
侯旭易停下来稍作思索,一咬牙,挥手又加了一道剑气,直直飞向那张符纸。第一次,剑气直接透了过去,空中似是并没有这一物事,仅仅是一个幻影。侯旭易一皱眉,左手放了个“凝”字诀,右手一缩一放,又是一道剑气向着符纸发了过去。
那符纸倒也奇异,似乎有了灵气一般,极为排斥剑气,被侯旭易的“凝”字诀定住,便只飞动躲避。一时夭矫如神龙鳞片,仍然看上去无丝毫特异之处,飞行的速度却是极快,连剑气都片刻之间追之不上,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
侯旭易见它如此表现,便收了剑气,自以为这法宝炼得已成了气候,心中正是欢喜之际,心神在法宝上转了一转,却是依旧没看出什么特殊来。本来侯旭易想炼的是一指之下山河倾覆的神符,这样的成品叫他难免失望之极。
好在法宝尚未完全定了型,于是侯旭易打着尝试的主意招出风水火等等一概加以压缩塞进了那符纸之中。说也奇怪,只要不是剑气,这符纸都照单全收,颇有大肚吃天下的气概,可只要侯旭易射出剑气,那符纸逃脱的速度就蓦然加上了一倍。
“真是奇怪!”侯旭易自语道。
本来炼法宝时平静无波的心境骤然生出几分好奇来,一点点地扩大犹如水面涟漪。
伸手刚想接住那法宝,又在攸忽之间可可止住。
炼宝时,那法宝一旦染了制作者本身的气息,便就不能再就法宝本体作什么大的改动了。侯旭易雄心勃勃想要炼出一个绝世的法宝,虽然突然心境波动,却是仍旧悬崖勒马,止住了自己蠢动的心思。
而且他突然感到自己体内,居然有九个绝大的能量体在蠢蠢欲动!
这九个东西是什么?怎么会在自己体内?平日里自己怎么没有察觉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侯旭易却本能的停了下来。他隐约感觉到,此时的自己,若是任那九个能量体蠢动起来,只怕是有绝大的危险。
不过法宝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他弹指又生出一道剑气。此刻的剑气却是非常古怪,竟似从他指尖“扯”将出来的一般,颇似凡间的蚕丝蛛线一类的东西,有一种既透明又柔韧的感觉。
这是他一时奇想,隐却了杀意锋芒,为剑而生的纯粹剑气。
那符纸忽然停在半空,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侯旭易悠然弹指,将那柔韧的剑气送向空中。
那剑气转了几转,便瞬间疾如星火,闪几闪便一头撞入符纸之中。
符纸先是僵硬地一动,又开始剧烈地抖动。抖动的同时,向外放射出极其奇特的灵气。
符纸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时而发出轻微的爆炸声。
它上面忽然冒起明亮的蓝白色的电芒,滋滋作响地流窜在符纸的表面,天上忽地阴云齐聚,一个霹雳下来,轰得符纸上的电光尽都消失。
侯旭易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自从寻回的记忆越来越多,他发现自己作出的事情有时候令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还是快些将魂魄收集全吧。他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叹了口气,非常认真地想。
风、水、火,适才侯旭易塞入符纸的力量轮番作反,渐渐的,刚才怎样都没有变化的符纸表面多了一层焦黑色泽。
终于轮到那道剑气!
空中响起尖锐的鸣叫,无数透明的剑气无差别地向着周围发射,对侯旭易伤害倒是不大,却是势如破竹地穿过了侯旭易的防御阵,眼看就要将房子毁于一旦。
侯旭易头疼之余急忙飞快地结印设阵,在原来那个普通的防御阵外一口气套上了数以百计的高强度防御阵,方才放松下来。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那符纸在空中四分五裂,散发出最后的红色光芒,滚滚热浪向四周袭去,一连破开了十二层防御阵,终于力竭。热浪之势很是恐怖,就连早已寒暑不侵的侯旭易都在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大有不能忍受之感。
侯旭易此刻心中的懊恼实在是无以复加,本来威力稍小一些也就罢了,自己偏偏鬼迷心窍地想要把剑气硬注进去增加威力,结果导致炼器失败,险些连房子都搭了进去。
他叹了口气,重新五心朝天地盘坐下来,竭力使自己忘记这次的失败,一点点地平复着心境。
此刻侯旭易倔强的性子上来,非要炼出一样威力惊人的法宝不可,他给自己加了个清心咒,细细地回想反思起来,毫不带感**彩地回顾着自己这次炼器的得与失,渐渐如有明悟。
他再次抬手,这次却是极尽了精巧构思,想要炼出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法宝。
只见他将原本握于右手之中的狼毫笔掷到空中,右手指尖忽地射出一朵白莲,围着狼毫转了三转,展开花瓣便将狼毫裹了进去。
侯旭易又寻出一张洁白宣纸来,一招手,将凭空生出的一个包含五行生克的五彩转轮推到了白纸之中。又默用神通,在白纸边上生出缠绕藤蔓,编织作画轴也似。
这时忽听一声轻响,旁边的白莲迅速开放,又随即凋谢,残枝败瓣都收到了狼毫笔内,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那狼毫笔放三尺清光,照亮了侯旭易略有些激动的眼。
须弥芥子咒,大千世界咒……无数咒法如同灵花,纷放在侯旭易的脑海之中,他会心一笑,双手翻飞,瞬间用那些咒法编就了一个真正的空间!
使个“引”字诀,侯旭易将那空间,一举同那宣纸融合在一起。
他一咬舌尖,喷出一点心血,分作两份,分别扑入那画轴与那狼毫,只是一个停顿,侯旭易便知道那两件法宝之间有了极微妙的联系,几乎可以说已经化二为一了。
这法宝要是炼成,真有无穷威力,侯旭易眼见好事将成,不由露出满意笑容。
突然卡嚓嚓声响,那画轴猛地一涨!
原本塞入其中的五彩转轮,渐渐在纸面浮现,旋转浮动,似是要挣脱画轴,另寻得自由一般。
侯旭易大惊之下,伸手射出真元,将它向内重新推去。一搭上才感觉到,这五彩转轮的力量着实不小,竟能让侯旭易一时抵敌不住,不得不气走全身,再次加力。
一来一回扯动画轴,直教它本身承受不住,只听嘶啦一声,那脆弱的宣纸竟从中断为两半!而那五彩转轮,自然是大方地脱离了出来,渐渐透明,化作天地间自然的灵气了。
又失败了!侯旭易气恼地一跺脚,索性撤了防御阵,暂时息了炼制法宝的打算。
侯旭易很是泄气地离开了房间,抬眼就看到委屈的小猪哼哼唧唧地在晨曦身边撒娇,却原来是它吃东西吃得太过凶狠又太过浪费,究其根本仅仅是它自己贪吃的原因,晨曦喂了它几样东西,便再也不肯让它吃得更多了,任这小家伙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磨蹭。
侯旭易适才两次炼宝失败,心中只觉得无名暴躁,又很是别扭委屈,只有在看到晨曦的时候,心情才稍微舒服了一点。他看着晨曦如花的面容,突然回忆起之前和她分离时又焦急又担心的心情,此刻看到她安安稳稳地在那里,自然涌起一阵安心。
他的唇边,弯出一抹真心的笑容来。
“你总是贪多,拼命地吃,拼命地吃,到底尝出什么滋味来了?”晨曦揪起小猪的耳朵,不顾它眼泪汪汪的求饶眼神,假作生气地训道,“还不如专一地吃一样,好歹能吃出些心得来!”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得咯咯笑起。
“原来如此!”侯旭易听了她对小猪的戏言,却是如五雷轰顶一般,骤然明白了自己的过失之处。
贪多嚼不烂,无论是对凡人,还是对修真,尽都如此。
晨曦忽然回头,看到侯旭易之后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哈,你怎么……变成麻花脸了?”
侯旭易几步跨到洗手的铜盆前,低头看去,水面上分明映出一个面上斑斑点点的人,他尴尬地笑笑,赶快洗净了手脸。原来是方才炼那团墨汁之时,飞溅的杂质墨液扑到了他的脸上,点点黑色,把侯旭易弄成了一个大花脸。
他释然地笑笑,重新转身进了房间。
这一次,他有预感一定会成功。
刚才的狼毫如今失了光彩,侯旭易真火一燎,顺势将它点燃。
青色的烟缓慢坚定地游移出来,在空中一散一聚,丝丝缕缕地凝定着恍如实质一般。
渐渐凝成蓝色水珠,璀璨着细碎着漂移着,美丽绝伦。
他低低地吟唱着,吟唱那首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光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矣﹐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复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燕长飞光不渡﹐鱼龙潜跃水成纹。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心神扫到院中,正与小猪鹦鹉嬉闹的女孩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露出美丽的笑靥。
会意的笑容中,侯旭易把手一招,漫天飞舞的蓝色晶莹忽地成一束飞舞,静静地落在他的掌心。
明黄色的丝线上面点缀着晶莹的蓝色水晶,折射出绚丽的七彩。
厚土其体,柔水为表。
也是上好的法宝,侯旭易点点头暗自评价,不过想起自己起初要炼出攻击性法宝的意图,总有点遗憾的感觉。
这手链倒是好看得紧,不如过一会送给晨曦讨讨她的欢心。侯旭易打定主意,伸手收了这件法宝。
忽然,一阵凛冽的寒冷不知从身体的哪一部分生出,蔓延到侯旭易全身的每一个部位,渐渐僵硬了他的肌体,使得他瞬间有种麻痹的错觉,似乎这寒冷同时迟钝了他的思考能力,冰冷地席卷他的身躯。
原本在体内流动不息的真元也犹如溪水结冰一样有了凝滞的感觉,越来越停滞不前,似乎将要被冻结一般。侯旭易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经脉内部冰块撞击的声响,平时听话的真元此刻一齐偷懒,再也不响应他这个主人的召唤。
侯旭易冷静地沉入自己的心神,检视全身,欣慰地发现丹田的熊熊真火仍在,好象并未受到这股莫名寒冷的影响,依旧生机勃勃。于是他忙引发丹田真火,鼓动它更炽烈地燃烧,以期解决现在侯旭易身体里的问题。
一开始,侯旭易是引着那丹田真火,一点点顺着经脉向外延烧出去。这方法倒是十分见效,可惜实在是拖得太慢,心急之余侯旭易忽然想到一篇观想法,正是解决当前窘态的有力方法,于是便独自存想丹田真火以燎原之势飞快烧遍全身,如是想了多时,侯旭易只觉得一片温暖,从丹田中向全身迅速扩散,浑身上下懒洋洋地甚为舒适。
虽然胜利就在眼前,侯旭易仍然有着隐约的不安在心头滋长。
果然,就在最后一丝寒冷被从身体中驱除的同时,一股极强烈的冷气在侯旭易丹田的真火中生出来,瞬间传遍全身,立刻就冻结了丹田中的火焰。刚刚获得自由的真元力才移动了一小下,马上又宣告被冻住在经脉之中。侯旭易绝望地发现,自己现在的肉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刚才炼出的手链在身体四周盘旋不已,忽然亮了一下,竟然未经过认主祭炼便飞入了侯旭易的体内,散发出温和的力量,僵僵护住全身的肌肉筋节不被损坏。刚才还在抱怨炼了个防御性的法宝,此刻的侯旭易却是对刚才自己的灵机一动万分庆幸。
侯旭易只觉体内一动,立刻沉入心神,
那体内的法宝似也觉出侯旭易体内冷气其势凶猛,在体内化一道蓝光,竟也钻入侯旭易心神之中,沉沉浮浮地蓄势欲动。
侯旭易的心神向着冷气起处寻觅过去,猛地碰到一团乱七八糟的意识体。他倒抽一口冷气在心中喃喃道:“书生,恶魂,兽王,啧啧,当时吸收你们的魂体的时候心神一点抵抗都没遇到,原来是被我漏了过去,真是失策!”那意识体中仿佛有丝骄傲传来,侯旭易心底火发,冷冷嗤笑道:“难道我还怕了你们?漏掉了除去便是!今天可是你们自找消亡!”
说着,他的心神与那团意识接上了轨,交流着信息。
那意识赫然是以恶魂为主。书生再无牵挂,兽王也托付了遗愿,只不过是意识未曾被消除,却也并没有造反的意思。只有恶魂,本来就心有不甘,这次趁侯旭易刚刚炼器有成消耗不少气力真元的空当,打算拼此一战夺回灵魂的主控权。
侯旭易与那残余的意识,一同进入识海,现出虚拟的意识形象来。
那恶魂依旧是一身漆黑的铠甲,两对巨大的金属翅膀开合着,如同是一片金属的云彩一般,他不服地吼叫着:“凭什么你是主魂,就因为你的自主意识比我们强么?
是谁定的规律?哈哈,天定的么?如果是天定的,我便逆天,如果是地定的,我便毁地!
若要是我先开始寻找魂魄,那我不就是主魂了?强者为王,还有什么好说的?”
侯旭易手中剑芒已起,大笑道:“有时候,你必须得相信命运,如果是你先去寻找魂魄的,那么很遗憾,你便是主魂了,只是,可惜的是,魂魄都是我找来的,是了,我不该那么罗嗦的,胜负天说,强者为王,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轻蔑地扫了恶魂一眼道:“想要做主魂?你认为以你的胸襟气度能成为主魂么?哈哈,修为是需要根基的,你吸收的力量一旦超过了原本应有的,那……只有被控制的下场。控制跟被控制,不过是一念的事情罢了!”
忽然那法宝从心神中直追过来,在侯旭易的意识形象旁边飞舞着守护,令他更是精神一振。
两个“魂”开始了对彼此的攻击。
同样的灵魂同样的潜意识,在身体里读取同样的知识经验,他们两个的战斗看上去乏味可陈,却实在是凶险无比。彼此都知道彼此的招数,也晓得彼此的忌讳,这样的相同相似,原本就是同一个灵魂分裂出的两个碎片,却为了个体的存在拼命地互相争斗着。
忽然恶魂诡异得笑了笑,背后的翅膀舒展来开,忽然将他团团包住,等翅膀黯淡下来,依然已变化出晨曦的样子,侯旭易只微微一愣。那恶魂便亡命也似地冲了上来。
伸来手,以身为剑,天地而御之!
同样是天剑。恶灵竟也使出天剑来了!
骤遇这自己杀伤力最大的一招,侯旭易微微迟疑了下,将手一抖,一道雪亮的剑光划开空间,匆忙间,他只得用同样的招数挡了上去。
两道夺尽天地光辉的剑芒,在虚空之中相遇!
一刹那便是永恒……
意识的空间遇强则强,他们两人一齐受伤,同时向后道飞出去。
那恶魂狠狠地一咬牙,向自己身后抖出一掌。
侯旭易虽然想要抵挡,却因为受伤后的无力,导致反应慢了一拍,那一掌,结结实实得印在了他的胸膛上,中了恶魂一掌,他的身体如同炮弹一般倒飞出去。
恶魂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似乎这一切早在它的计算之中。
“哈哈哈哈……胜者为王!我绝不能被吞噬意识,我更不要融合别的魂魄!”它在意识世界——识海之中狂笑着,却流下泪来。
几个转瞬,他已能挣扎得爬了起来,弯下腰,对着依旧躺倒在地上的侯旭易淡淡得一笑,说道:“曾经的主魂,再见了……”
“好吧,再见,”侯旭易猛地跳起来,在手中准备以久的剑芒凌厉地刺出,穿过恶魂的胸膛,“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么?怎么不懂得迟必生变的道理呢?”
他有点伤感地看着面目上残留着不敢相信的表情,渐渐消散的残余意识。
自己杀死自己,永远不是什么好体验。
并且算人者人恒算之。
恶魂一直忽略了自己炼出的那样尚未命名的法宝,正是它,为他挡下了大半攻击。
恶魂消失,侯旭易身体中再没有人作怪,丹田中散发冷气的意识体失去了主体意识,渐渐停滞下来。
侯旭易身上的冷气既然去了源头,不一会便消失殆尽。他默运真力,将那失去了主体意识的意识体抖出体外,不一会儿过去,在那新法宝的蓝光下,侯旭易的身体就恢复了正常。
侯旭易刚脱了险境,便迫不及待地坐下运功,原来方才在与恶魂的残余意识争斗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法力封在体内心脏的下方。
那残余的意识体仿佛还不死心,又向着侯旭易扑了过来,出了侯旭易身体,它只是一层薄薄的雾状东西而已。 “连一点尊严和骄傲都没有了?这也配作我的灵魂碎片么?”侯旭易冷哼一声,周身射出晶亮剑芒,只一下,便使得那残余的意识体烟消云散。 他重新指挥着自己的神识在身体里细细排查下去,确定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法力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骤变忽生。 凭空一轮红日从心脏中跳出,占据了他的视野。
红日便是红日,丝毫没有旭日当空光芒万丈的感觉,反而显得有些柔弱。 侯旭易看着它,只觉得隐隐的熟悉感,似乎自己和它大有干系,却又在一时间对它失去了掌控。 红日冉冉而起,旋转着变大,在侯旭易面前跳了三跳,骤然之间,光芒大放! 侯旭易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升起,就被红日的光芒笼罩。
隐约间知道了它的名字,金乌。
也隐约地知道了,这不仅仅是一个考验,更是一个必须的过程。
红光一闪,侯旭易再抬眼时,眼前已经是那个古战场。依旧是怨气冲天,他忘记了早已来过这里,更忘记了晨曦其实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和小猪老头笑闹戏耍,眼前只有带着眼泪奔跑过来的少女。
“小白,你救我出来了?”晨曦的如花笑脸让他由心底生出一股喜悦之情。 “是啊,晨曦,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 念头一转,眼前的场景却是骤然变换,一眨眼,侯旭易已经是坐在戴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上,耳边满是鼎沸的人声,都是对他的祝福。他心里莫名地知道,这是自己去迎娶晨曦的路上。满满的幸福感从心里涌出来,侯旭易沉浸在这样的感受之中,不去仔细思考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比如说自己刚刚还在去救晨曦,现在为什么就到了这里。 他的意识中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包括快速跳动的场景,飞速变化的处境。好象是已经与他告别了多年的,属于凡人的万千梦境。
做了恒古不灭的神灵,是否真的比凡人幸福?万年的轮回,是否都是镜花水月?
侯旭易不知道。
他只清楚这股喜悦是真实的,决无虚假。
迷迷茫茫地到了最后,揭开晨曦的头盖布看着她似羞非羞似喜非喜地低下头去的时候,侯旭易的喜悦到了最高点。他轻轻地倾身,想要去亲吻一下晨曦的面颊。
却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斗然梦碎。面前的景物仿佛沙雕一般簌簌地响着而慢慢崩溃,他极其留恋地回想着晨曦的笑颜,大红的嫁衣。可印象最最鲜明的,却是新房里贴的那个喜字。
晨曦呢?
侯旭易猛然抬头,却见一袭白纱,竟朝着那夜空中清冷 的月儿飞去。
“嫦娥!”猛然间,侯旭易嘶声呼喊了出来!
嫦娥?嫦娥是谁?是晨曦么?
如果不是,为什么这奔月的场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让人心痛?
还没等侯旭易想起什么,橙光缭绕,他忽然到了一个自己看上去相当陌生的地方,身体瞬间见,他只能躲在意识的角落里,看着地上的情形。
地上是一个女子,一个白衫女子。
或者,自己和白衫的女子真的有缘?
突然之间,脑中跳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衫身影,活泼灵动,宛若精灵。
“小丫头……”侯旭易又忍不住发出一声近乎**的叹息。
而就在这一瞬间,地上的白衫女子,却做出了让他瞋目结舌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