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进退维谷
西王母毫无疑问是一个极美丽极雍容的女人。从侯旭易看到她的时候开始，西王母的脸上便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她的表情变化一下。
微笑带给了她绝代的风华，却也让人产生出一股若有如无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并不会让人感到不快，而是天经地义一般。面对这么绝色的女子，离得太近反而是一种亵渎。正因为如此，这股距离感带来了高高在上的气度，也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就连侯旭易这种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骨子里却极为自尊的人，对西王母身上的那种高高在上，也并没有丝毫的不舒服。
侯旭易甚至以为，这个女人脸上的微笑，身上的雍容，只怕是天生的，哪怕是死，也要带到棺材里去。
所以他看到西王母现在的模样，心里的的确确是大吃了一惊。
此时的西王母，脸上那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微笑不见了，身上的雍容气度也被一股深深的沮丧所代替。——不知道为什么，侯旭易看着这威名赫赫，足以让帝俊都不敢逆其锋芒的女神，竟然感受到了一丝脆弱的味道。
没错，脆弱。
脆弱这个词，好像是永远都不应该和西王母沾上边的。就算是当年她独自在异兽横行的玉山上修行，也仍旧凭借着自己的强悍，打出了一片天地，最后甚至将玉山上的上古异兽都差点赶尽杀绝，更何况是现在？要知道，现在的西王母，简直可以说是跺跺脚便能让天界震上一震的人物啊！
就侯旭易所看到的法术来判断，西王母不出昆仑便罢，若是她起了争权的心思出山的话，就算是因为人脉和势力的关系没法对帝俊的位子产生威胁，那五方天帝的职位也总有一个是她的。——更何况，她还身负众多神灵都梦寐以求的不死药配方和炼制方法，如果她让那些神灵尝到点甜头，就算是天帝之位，可能也能争上一争的。
这么一个非凡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脆弱的时候？就在这一刻，侯旭易都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发花看错了。
难道后羿的灰飞烟灭，对西王母的打击竟然有这么大么？莫非他们之间的那个约定，真的如此重要？——如果不是后羿在和自己交流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说过和西王母的瓜葛，甚至侯旭易好几次故意提到西王母后羿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几乎要断定这两个大神之间有私情了。
可是如果他们之间的约定真的有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后羿当时压根就没有对自己提起过？要知道，自己好歹也能够算是他的传人了——而且是唯一的传人。
“侯……先生，老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侯先生能够允许。”西王母到底是西王母，仅仅是片刻的失神，转眼便恢复到了原本风华绝代的模样，微笑着向侯旭易说道。
不过那个“先生”两字，说得还是生涩无比，想来这上万年之间，还从来都没有这么称呼过一个人。
“上仙请说。”侯旭易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住了因为西王母的微笑而摇曳的心神。这个女人真是不得了，只是笑了一下，便差点让侯旭易把持不住直接开口答应。好在面对了西王母这么久，侯旭易还是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了，好歹没有一口应承。
西王母脸上的笑容不变：“是这样的，后羿大神和我当年的约定实在是重要无比，为了弄清楚他这上万年来的情形以及消散的情况，我想进入侯先生的识海之中去看一看……侯先生请勿动怒，我不是不相信先生所说，不过在先生的话里很多东西都有些语焉不详，我需要自己去……”
老实说，听到西王母的话，侯旭易还真是相当的恼火。倒不是因为西王母相信不相信他的话，而是这进入他们的识海，实在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心怀不轨的自不必说，一阵闹腾甚至能让大神都变成白痴，就算是没有什么不轨的念头，可一旦让人进入了自己的识海，那自己所有的经历和记忆对人来说就是完全敞开了，只要对方愿意，自己压根就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过就在他沉下脸准备拒绝的时候，从心底深处冒出的感觉却制止了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可是侯旭易却直接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对西王母有着一种彻彻底底的信任！甚至在这信任之中，还有着一种极为深刻的依恋存在！
正是这种感觉，让侯旭易将本来已经到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他脑中只是一转便明白，这种不属于自己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后羿的感觉！
这个已经烟消云散的大神，在离开自己的时候，甚至带走了大部分的记忆，只留下了那些战斗经验和法术之类的东西。然而，这种对西王母彻底的信任和依恋，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随他而去，反而在侯旭易的心底留了下来。
或者，他不希望自己的继承者，和自己完完全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吧？又或者，这是一个信号，告诉自己的继任者，西王母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
侯旭易并不愿意相信这种感觉，但是想了一下还是心软了。西王母值不值得信赖自己不知道，但是好歹也是后羿留下来的唯一的和他有关的记忆，就算是这股记忆是无意识的，只是一种单纯的感觉，侯旭易也还是不想违背这种感觉。
不管怎么样，后羿对自己，实在是不错。
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西王母的问话。实际上，西王母如果真的想闯入侯旭易的识海的话，压根就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侯旭易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既然西王母摆出这么一副诚恳的态度来征求自己的同意，那还是见风使舵为好。
能吃敬酒的时候硬要去吃罚酒，这实在不是侯旭易的风格。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对着仍旧在考虑怎么措辞的西王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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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西王母好半天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着侯旭易，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怎样？”侯旭易扬了扬眉毛，微笑着问道。刚刚西王母只是用神识直接在他的识海中转了一圈便离开了，如果不是事先有准备的话，他根本就察觉不到——这也证明，西王母如果想进入侯旭易的识海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提出请求完全是为了表示尊重。
不过西王母在神识从侯旭易的识海中离开之后便一直沉思不语，好像是遇上了什么难题一般。侯旭易看她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心头痒痒的，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什么。想开口问又不好打扰，心头不由得憋得有些难受。
西王母的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而且有着一种犹豫不决的味道。侯旭易也不好追问，只是心头的憋闷感更加的重了。
“好吧……”西王母好像下定了决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侯旭易叹息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让你自己决定的好！”
侯旭易简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西王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后羿在消失的时候，仅仅将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留了下来，关于他自己的所有情况都没有让你知道么？”西王母话锋一转，看着侯旭易的眼睛问道。
侯旭易一愣：“不是说他在轮回转世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最后没有办法保留……”
西王母又笑了：“这个，只不过是他为了你安心而留下的说辞而已！即便是在最后时刻，他都能够仔细分辨，那些不想留下的记忆一丝一毫也让你接触不到，而他认为对你有用的东西却完整无缺的保留了下来，你难道认为，他竟然连一丝余力都没有么？”
侯旭易更加迷惑了，到最后都能分别得这么清楚，要说后羿当时真的油尽灯枯到留下一点线索的能力都没有，还真的说不过去。不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后羿故意造成的，他又是为了什么？
“后羿认为，你需要一个彻底全新的身份生活下去，不需要再和他以前的那些恩怨或者说理想有什么纠葛。”西王母叹息着摇了摇头：“他认为，既然自己已经没有希望再苏醒过来，那索性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弃，彻底的埋葬掉更好。你虽然继承了他的一些东西，也可以算是他的传人了，但是他还是认为，这些东西是不需要让你承担的。”
侯旭易心头跳了一跳，想不到后羿还真的对自己爱护有加。不过他应该想不到，在他消散之后，天上那些神灵并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想法，反而还弄出了这么多事情吧？
“但是我的想法和他不同。”西王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侯旭易：“这一阵你的事情我差不多都知道，想来你也明白，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躲过去的！某些责任，还是让你自己来决定到底要不要背比较好。哦，对了，你的彤弓和素箭好像有了点问题吧？没关系，不管你等下的决定怎样，我都会尽力帮你将它们复原的。那两个小姑娘，我可是也喜欢得很。”
侯旭易不由得有些犹豫。看着西王母这么慎重的模样，很明显，她接下来所要说的东西，只怕是相当严重的事情？如果自己选择听下去的话，那不管自己到时候如何选择，只怕都没有办法逃脱过去那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了！而综合之前自己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来看，这个责任，只怕没那么简单，十有**会让自己和那些神仙妖魔搅成一团。
若他真的有后羿当年的实力，自然是想也不想便一口应承下来。可是他现在的修为在一般的神灵眼里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面对着帝俊和五方天帝莲花生大士这一类的高手，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一旦真的卷进去，是福是祸那可就全不由自己控制了。
一时间，侯旭易只觉得进退维谷，不听吧，那些神灵也不见得能够放过自己，实际上自己很可能稀里糊涂的便送了命，若是听吧，这个危险可能会更大。
而西王母仿佛也知道侯旭易的犹豫不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瞧着侯旭易。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