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铁蹄堡,天降暴雨。初冬季节,颇为罕见。
前后两骑,前面是昔日城玫瑰狮子家的一名武士,后面一骑外套上标志着莱文家徽章,装束和独特的披风说明是位骑士。狂奔接近古老巍峨的铁蹄堡。
他们从临时搭建的难民房和帐篷间冲过,一人对着城堡塔楼上的卫兵高喊着,“昔日城,席可法。”
另一人也高喊着,“昔日城,莱文。”
城堡上的哨兵们收起了长弓,吊桥轰隆隆放下,铁栅栏门被升起来。两骑疲倦的战马踏着泥浆冲进铁蹄堡。
雨点稍小。
轻装的席可法家武士全身尽湿,帮他下马的欧文家的卫兵叹息着,“乖乖,估计你骨头里面都湿透了吧?”马夫牵走口吐白沫的战马,下马的武士大声问着,“伯爵夫人在哪里?”
不久,两位从昔日城赶来的报信者被接到大厅。两人的脚印和身后都是水痕,但是他们毫不理会,两人神态焦虑,想必事态非常紧急。
“夫人,北境王扫罗向昔日城派去六十人使节团,以和谈之名,宣称向百万公民致意,在竞技场与席可法家族武士竞技。结果使节团里暗藏刺客,还有六名狼巫,他们变身成怪物,袭击高卢大人。”席可法家武士一面递上一封被蜡和油纸包裹的告急信,一面气喘吁吁禀告主母。
“高卢……他……怎么样?”艾慕黛惊愕又惶恐地问道,手指都颤抖起来。艾慕黛旁边是麦克白和一头金发酷似伯爵夫人的守护骑士克洛狄乌斯。
“大人情况危急,至今昏迷不醒。伯爵堡现在乱成一团。大人的妹夫火盾爵士在主持局面。”来报信的武士说道。
艾慕黛的心被这个消息狠狠地拉扯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高卢被刺伤了,银龙玛格硫斯不朽,你答应过守护我的,如果你让厄运威胁我的高卢,那留下我独自仅存又有何用?
麦克白安慰着被突忽其来噩耗打击的母亲,又责怪自己道,“该死,我应该警告父亲的,都怪我,母亲,不要担心,我们立刻回昔日城,科迪哥哥能帮父亲的,是不是?”
“莱文伯爵传来消息,高卢大人在昔日城得到一些支持,即日将有至少一只整编军团的援军到达铁蹄堡,同时送来必要物资。”莱文家的骑士将信交给欧文男爵,又对艾慕黛说道,“莱文伯爵当时也在事发现场,他极力援助,但是……”
艾慕黛双手颤抖,她彻底被这个坏消息击垮了,她木然伸手想抓住什么。麦克白惊慌看见母亲的举动,站起来,把母亲搀扶住。
“吞拿,吞拿在哪里?你哥哥在哪里?”艾慕黛无力地问着麦克白。
“母亲,别担心,我立刻派人去找他。”麦克白答道。
“快,快找吞拿,他在哪里?”艾慕黛忧伤地重复着。
麦克白无法面对母亲痛苦的语气和声音,他叫着旁边的科迪。科迪扶住了这个伤心的女人,麦克白转身走向大门,当他的脚还没有迈出大厅,就听见母亲的哭声从后面传来,那声音是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听过的。母亲如果不是伤心绝望到极点,绝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痛哭的。
麦克白心痛欲裂,既担心父亲的安危,又心疼母亲此刻的痛苦。一时间,胸膛里犹如被匕首乱刺,痛苦异常,又愤怒又烦乱。对北境王的愤怒和怨恨已经不能用仇敌二字来形容,仇敌尚且不足表达麦克白的杀意,天敌,世仇,无论怎么描述那一刻麦克白怨毒的心,都不为过。
他派人询问铁蹄堡的武士,是否有看见吞拿,有人答复,清早时分,见吞拿大人和希贝尔小姐出城了。
“该死!敲警钟!”麦克白命令道。
警钟敲响了一个多小时后。吞拿他们的队伍才返回了铁蹄堡。吞拿和希贝尔并马而行,后面跟着吞拿的随从,还有流亡地首领彼德和几名游侠。
焦急寻找哥哥不见,已经怒火中烧的麦克白冲上去,对着刚跳下马的哥哥,用力推了他的肩膀,大吼道,“为什么去刺杀北境王,扫罗报复我们了,父亲遇刺,现在昏迷不醒。你看你干的好事!”
吞拿被这个噩耗震惊了,呆在原地,然后醒悟过来,听着麦克白的叱责和怒目,他恼羞成怒,他抓起麦克白将他反推摔倒,“麦克白,如果你当时率领军团继续追杀,杀死扫罗,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比你更不愿意父亲受伤,把玫瑰军团指挥权交给我,你太优柔寡断,如果是我指挥军团,根本不会给扫罗那流氓这个机会,把指挥权交给我,让我立刻去杀了北境王那混蛋!”
“吞拿,你这个冲动的白痴。你把战争演变成了席可法家和扫罗的私人恩怨,那混蛋才会派刺客团去行刺父亲的,是你害了父亲!”麦克白从泥泞中爬起来,半跪在地上,对着哥哥吼道。
“麦克白!你要为这句话道歉。”吞拿大步向前,眼里冒着怒火,“麦克白,难道你要我因为这句话在你身上刺个窟窿吗?混蛋,你在羞辱我!你居然敢说是我害了父亲!”
“好啊!杀了我吧,你已经害了父亲了,你那膨胀的情欲已经害了父亲了,还不够吗?”麦克白面对盛怒之下的哥哥,他也怒气冲冲叫道。
雨点瞬间变大,密集打在院子里所有人身上,希贝尔尖叫着吞拿的名字,她企图阻止吞拿他们兄弟争斗。吞拿冲上去,院子里仿佛闪过一道森蓝之光。
“麦克白,守护者出鞘了,快阻止他!”一直跟随麦克白的湿发加兰骑士,看见雨中半跪的麦克白,拔出了无坚不摧的玫瑰王者之剑,他吓的几乎失声,这可是麦克白的哥哥吞拿啊,他大叫道。
麦克白周围的雨点如扇形旋转飞开,他右手的守护者之剑带着森冷之光,扫向吞拿。吞拿也愕然了,他没有想到弟弟会真的对他拔剑。他能来得及反应的是,用带鞘的狮牙剑阻挡一下。
带鞘的狮牙剑鞘裂剑断,如朽木一样被麦克白的宝剑劈碎。吞拿都感觉到那森蓝光芒下的冰冷,他瞪大眼睛望着弟弟麦克白。麦克白刹那是惶恐和惊讶,他无法控制手中的利刃。
一只银枪旋转着,像条破水疾飞之龙刺进大雨瓢泼的院子中,吞拿在紧急关头被人推到一旁,力量之大,他翻滚出十几米远。众人只听见满耳都是激烈的刀枪撞击之声,满眼都是银光和蓝白光芒闪耀。
“快躲开,麦克白的守护者会自动攻击人的。”这声音是科迪的。
当雨中幻影般的银光消失的时候,金色长发的克洛狄乌斯跃上台阶,他手里握着一对秘银枪,院子里的麦克白,手中的蓝白之刃已然平静。
旁边不远处,吞拿手握断剑,左肋的铠甲刺眼的全部翻开,隐约有血迹,显然受伤。
城堡屋檐下,席可法家的伯爵夫人,艾慕黛目睹院子里的场面,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伤心欲绝,看着他们泪眼婆娑,浑身难过地发抖。
“高卢席可法,你真的要丢下我吗?看吧,你的儿子们互相拔剑了……”艾慕黛用哀绝的语气叹息道。
吞拿和麦克白才清醒过来,被母亲的神态吓的手足无措。吞拿丢掉了手中的断剑,麦克白小心翼翼收起了守护者,两人像骑士一样,跪下右腿,向母亲请求饶恕。
“母亲……”两人低声哀求着母亲,他们羞愧的互相望了一眼,眼里已经没有刚才的怒气。
科迪将银枪交给侍从,跑来看吞拿的伤口,他仔细检查后,抬头对艾慕黛示意无关大碍。
“父亲,父亲到底怎么样了?”吞拿焦急地问着。
“父亲被刺客团刺伤了,现在昏迷不醒,弟弟妹妹他们还在城里呢,吞拿,你这个白痴!你害了父亲!”麦克白还是忍不住骂着哥哥。
“胡说,不是我,我愿意为父亲去死,麦克白,你这样说会让我发疯的,我根本不想这样的!”吞拿跪着叫嚷道。
“麦克白,你还记得你父亲赐你宝剑的时候,说过什么吗?”艾慕黛问道。
麦克白悚然一惊,他随即羞愧低下了头。
“忘记了,我提醒你吧,你父亲是这样问你的:麦克白,你有勇气做一个席可法家族的守护者吗?协助你哥哥吞拿,保护你的兄弟和妹妹,让玫瑰狮子的旗子永远骄傲飘扬?”艾慕黛问道,“你用这把宝剑,砍断了你哥哥浴血沙场,百炼成钢的护身长剑,还伤了他。这就是你承诺父亲的诺言吗?”
麦克白半跪在地,头也不敢抬,他浑身是泥,雨点依然落在他身上。周围零落的雨点里,一定有他悔恨的泪滴,他心里难过极了,有点委屈,又更多的是自责。
艾慕黛走进雨里,走到半跪的吞拿面前,她刚才的伤心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种决心和怒火,她咬着牙,怒视着吞拿,“吞拿席可法,你扪心自问,你是高卢席可法的儿子吗?是我的儿子吗?是席可法家的未来之主吗?你父亲把玫瑰军团交给你弟弟麦克白,你弟弟证明了他就是玫瑰之主,而你,吞拿,你能像你父亲一样的胸怀,把一只象征着武力和权力的军团交给你弟弟吗?带领着你的兄弟,支撑起这个有几百年荣耀历史的家族吗?吞拿,你能吗?你比你父亲差的太远了,吞拿席可法,席可法家族需要你,席可法家的男人,真正学会站起来吧,不要做什么英雄,先学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让你的兄弟佩服你,而不是攻击你。”
吞拿整个人犹如沉进冰窖,他闪电般回想着自己在北地的所作所为,他也无法抬起头。
“你们是席可法家的血脉,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比你们之间的纽带更加牢固和紧密,席可法家风雨飘摇,你父亲遭遇大劫,你们两兄弟拔剑,自相残杀,你们不觉得羞耻吗?”艾慕黛站在兄弟之间,几乎用哭音叹息道,“要怎么,才能让你们知道,我的心被你们伤的多深呢?”
“母亲,求您宽恕我。”吞拿低声乞求道,“我在此向您和麦克白发誓,永远保护弟弟妹妹们,永远不会让席可法骨肉相残的悲剧有发生的可能,我发誓,不会和兄弟争斗了。”
“母亲,吞拿哥哥,请原谅我吧。”麦克白几乎泣不成声,“请相信我,我发誓,会铭记父亲赐剑的那些话,我的狂妄伤害了吞拿哥哥,我发誓,我会帮助吞拿哥哥,让他有一天,像父亲一样。”
艾慕黛伸出手,摸着兄弟两的头,她仰头朝天,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很久,收回双手,说道,“我和科迪立刻赶回昔日城,守护在你们父亲身边,你们要做的,是不要让你们父亲失望。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父亲不会有事。”
旁边,有骑士牵来了战马。克洛狄乌斯为伯爵夫人披上了雨披。
“放心,有我在,就是一只军团也无法伤害你们母亲的。”克洛狄乌斯一面扶伯爵夫人上马,一面对着神情呆滞的两兄弟说道。
披着雨披的伯爵夫人和克洛狄乌斯,带着两名骑士,冒着暴雨离开铁蹄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