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闪闪,映着火光,照亮了舒州城方圆的大地。。
轰隆隆
一连串沉闷的炸雷滚过天际。
疾风吹来,舒州城下残存的野草在风中摇荡。
一切都显示着有一场暴雨,即将降临的痕迹。
舒州城下的数十万女真军队,却都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半分回营躲雨的意思,反是均自仰着头,露出一脸的期盼与欣喜。
嘴角兀自挂着一丝笑的完颜雍,回过头来,正撞见金兀术那紧锁的双眉,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他虽然不明白自己这位四王叔到底在想些什么,在担心些什么,但总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他曾觉得这位四王叔再不复当年般勇悍绝伦,一往无前,反而有了几分畏首畏尾,但无论如何,这位四王叔仍是他心目中最尊敬的统帅。
是以他在不知不觉间,仍不自觉地揣测着自己这位四王叔的心思。
自那日舒州城外火起之时,自己这位四王叔那犀利的眼神,便几乎未曾离开过一般地紧紧盯着舒州城头,似乎一直倔强地希望能透过这浓烟烈火,看清楚舒州城头的情况。
在城下这数十万大金军士里,自己这位四王叔,居然似乎是最焦灼的一个。
这委实是太怪异了。
就在前些日子的围困攻城之役中,自己这位四王叔一直不徐不缓,甚至有几次有意放水,若非如此,只怕这舒州城也撑不到今时今日。
眼下分明战局已然趋于明朗,南国败势已成,究竟舒州城内还有什么东西让自己这位四王叔如此地怔忡不安。
早在金国国内之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位四王叔力倡以战逼和之议,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但眼下走到这一步,虽然自己这方也是伤亡惨重,但终究已是胜利在望,若说自己这位四王叔是由此而心焦,却也不象。
难道舒州城中那位监军将军,真的有这般鬼神莫测之能,在眼前如此情形之下,居然还能保有什么反击之力?
不可能!
在大金数十万最精锐骑兵如此规模地攻击之下,这个小小的舒州城能支撑到现在,那个监军将军已然可以说是又创造了一个奇迹了。
只是纵然他真的是神人再世,魔王重生,也绝不可能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使出什么真正能翻转局面的手段来。
“哗……”
随着一道电光剧闪,一场瓢泼大雨,终于漫天漫地地倾泻了下来。
“好!”
“哈哈!”
粗大的雨柱,浇得人扑面生痛,但那些女真军士,却仍自仰着脸站在雨中,四面响起了叫好声。
这场雨对于他们来讲,来得实在非常及时。
眼下他们占尽优势,舒州城守军唯一得以苟延残喘的,不外是城外这场熊熊大火。
只是时值夏秋之交,舒州城外虽已算得上草木丰盛,却终究不比全盛之时,大火烧得这几日,火势却也渐渐收了,若不是取水不便,兼且盛水器皿不足,满怀焦灼的金兀术只怕早已下令全军取水,早日扑灭火势,攻入舒州城中。
轰隆声响处,又是一连串炸雷响徹天际。
风急雨骤,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舒州城外,那熊熊冲天的烈焰,在这般天地威势面前,也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风吹,烟散。
金兀术策马,上前数步,努力睁开眼睛,穷尽目力透过那渐渐稀薄的黑烟,望向舒州城头。
他蓦地瞳孔微缩,心下一沉。
风雨之中,浓烟之后的舒州城头,以他的目力所及,竟俨然已是空无一人。
…… ……
“哈哈哈哈……”宗颖望着眼前刑部批文上那几宗罪名,似是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徒然间开口大笑,前仰后合。
万俟卨此时已压下了心中的怔忡,恢复了平日里阴骛的神色,缓缓说道:“勾结外臣,交连朋党,串连边将,欲行不轨,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宗年兄非但不幡然醒悟,痛悔前非,反倒如此欢欣鼓舞,甘之如饴,倒真当得上一句丧心病狂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喜欢安什么罪名,宗某倒是未曾介怀”,宗颖目光望向万俟卨,嘴角兀自挂着一丝笑:“宗某只是在好笑年兄何时变得如此光明磊落,怎地连这等荒谬的东西,都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年兄就不怕来日朝堂之上,这一纸批文,将会成为你如何构陷朝臣的铁证?!”
东市刑场历来是临安城人看热闹的好地方,此时距提宗颖到此已有一段时间,周围虽然都是万俟卨带来的役吏把守,却也已然围上了不少人。
有宋一朝,邸报发达,纵是临安城中升斗小民,亦有不少对于朝中局势颇有了解之人,早已在外层向着其他不知内情的人解说了起来。
宗颖的话语落处,那些围观人中便自响起了一阵低低地嗡笑声。
万俟卨的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他自己也不明白秦相爷为什么会秘令自己在这种时候杀掉宗颖,又非要杀得如此光明正大,冠冕堂皇。
纵然是秦相与宗颖往日有隙,昔时生仇,也有着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他死得无声无息,让岳飞等人,纵然再过怀疑,也查无实据。
而今如此施为,看上去似是手续齐全,责任全由秦桧担当,自己只是一个执行者的角色,但事实上若来日事发,眼下的一切证据,却都只能让人把责任完全扣在自己的头上。
甚至于连自己,到时候也只能自认倒霉,背下了这个黑锅,再不敢有半分攀上秦桧。
岳飞原本已是恨自己入骨,如此一来,势必让他与自己誓不两立,不死不休。
甚至此次造作刑部批文,牵涉人等遍及三省六部,虽然都是秦桧的党羽在操作,但实质上已然将武将与文臣之争推向了一个再无丝毫折冲空间的地步,不啻于是向岳飞正面宣战。
自己其实和绑在那里的宗颖一样,都是被用来祭旗的牺牲品。
这一招实在是狠毒,可恨自己除了乖乖依言行事之外,再无可以多说半句话的余地。
而且,自己还要好好把这出戏唱下去。
只有能彻底斗倒岳飞一系,自己今后才有可能继续苟延残喘。
他一念及此,收起了思索的心神,向是对宗颖,更向是在对周遭百姓,大声正色说道:“宗年兄此言差矣,宗年兄批文上的罪名,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本官可以在此向你一一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