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村子的中央之地,三条小道交汇,连了一条长街。或许是集会之处,颇大,显得人也分外多。他们都静悄悄的走着,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穿着大抵与苏蓝蓝相似。
秦佩兰说完话,脸色已谨慎万分,舒歌温和地舒了舒她的衣领,低声道:“小声说话,往外走。”
实则此刻,所有人都怀疑起来了,为何刚进村的时候罕见人迹,到了这夜深时分,却都走上街来?最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怪异的气息。
莫辰脸有急色,边走边悄声说:“怪呀怪呀,又讲不出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妖怪的气息啊。”
桐星点头道:“是啊,但大深夜的,都上街干吗?难道是民风如此?我看像不怀好意啊。”
李云卿轻瞟了旁边走过的四五个村民,沉吟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彭大哥他们,然后让所有人离开这个村子。尽管他们气息不显妖异,但我心神总是不安。”
秦佩兰冷冷道:“是,他们气息的确没有什么怪异,但你们都忽略了一点,他们是根本就没有气息。”
几人悚然一惊,再次探开灵力,果然所过之处,惟有人体,而无生气。
舒歌脸色越来越难看,加快了脚步,低声问道:“此刻是何时辰?”
莫辰看了看天空圆月已近天顶,道:“快到子时,怎么了?”
舒歌尚未回答,身后传来一句浑重的男音:“几位少侠可是中央大陆之人?”
回头看去,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头戴方巾,穿了黑黄两色的毛皮,手拧了一口麻袋,正笑呵呵地看着几人。
他笑得很是亲切,满脸迎合之色,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
“是啊……”莫辰还是应了声,试探着道:“你是?”
“呵呵呵……”中年男子也不答话,低声笑了起来,笑声由低而高,从缓于急,最后已是尖利的长嘶。他猛地一吼:“那便留在此处罢!”
莫辰惊骇不已,连忙拔出殇魂,可眨眼之间,整个夫尤被盖上了一层血红。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让他们一时手足无措,那中年男子不待多说,疯狂的高笑着,往莫辰扑来。他每接近莫辰一分,身上就如脱皮一般,血肉飞离,迅速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骨架。
血骷髅呼的一拳击了过来,正正对着面门,莫辰来不及惊愕,只觉一股腥臭扑鼻,赶紧举步连退,殇魂也挡在身前乱挥乱舞,才闪了开去。
舒歌几人同时也退到他身旁,只见那具骨架血肉滚落,肋骨红丝丝的缠着不知是什么器脏。它收回手,骨指咯咯作响,瞪着两个黑洞洞的眼孔,往几人逼近。
舒歌眉头皱得更紧了,急声问道:“鬼气!现在什么时辰?!”
几人抬头看去,那一轮圆月已如血红,妖异魅惑,仿佛渍出了血滴,投着深红的光芒。
“子……子时。”莫辰支支吾吾道。
“哼!果然是鬼界,居然找到这里来了!”舒歌愤愤说道,葱指轻晃,从袖间摸出了昆笛。
几人同时也拔出了兵器。
莫辰紧紧看着那具骨架一步步逼近,侧头问道:“那这个村子的人,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整个村子中发出了震天动地的长笑,不知何处传来了磅礴浑重的声音:“你们这次还跑得了么!蜃狼,多谢!”
天地间的血红光色陡然更亮,那一轮庞大的血月旁边,缓缓又浮出了一轮同样的血月,整个村子好像被浇过血水,红得可怖。
两轮血月光芒大张,空中模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越渐明显,竟是一头大得无法想象的黑狼,而那两轮红月,正是它的双目!
若非它的血目,蜃狼更像一团黑云。它身躯漆黑一片,背后隐约可见两张巨大的骨翅,四肢一展,根本不见首尾,也不知几千几万丈!如此巨物,就是炎山魔谛之躯,也比不了一半大小。
它突地咆哮一声,整个夫尤轰隆隆作响,地面一阵痉挛抖动,石块从地面迸了出来,在空中肆虐乱窜。莫辰几人好容易稳住身形,待再看去,眨眼间夫尤已是另一番景象。
夫尤已不再是人间。
血红的光色下,那些民居都七零八落的塌在地面,树木倚倒,四处皆是死尸,一片狼藉。这些尸体死状惨烈无比,几乎都是被强有力的力量撕开,随处可见散落的肢体脏器,其中大多都已腐烂,里面蠕动着密密麻麻的白蛆。
这些,都是夫尤村民。
几人不由一股烦恶,几欲呕了出来。
莫辰愤然高呼,殇魂青光一耀,他已踩在上面,纵身便要冲向蜃狼。桐星大吃一惊,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硬生生拉了下来,急道:“不要命了!”
莫辰怒气攻心,朝天高喝:“你们究竟要什么?为什么如此残忍,这些都是无辜的人啊!”
那声音又再传来,“要什么?要你们的命!哼,这些低劣的人并非我们鬼域所杀,是早已死去,仙妖之战你们不是知道吗?可笑!你们最初所看,不过是我们安排的蜃境,否则岂有这般大好时机!留下命罢!”
话音刚毕,那具血骷髅兀然冲来,莫辰狂怒交集,爆喝一声,迎身向前,殇魂狠狠砍下一剑。
“啪!”一根碎裂的臂骨扬上天空,与此同时,蜃狼的血眼猛然强亮。
原先那些走动的虚无村民四面八方向他们蜂拥冲来,身体迅速的脱离着血肉,片刻已成为一具具骨架。
“来啊!”莫辰吼了一声,殇魂一放一端,已冲进鬼群。
此一触即发,几人分别也与群鬼战成一片。
这些血骷髅坚实无比,骨骼如精钢一般,斗起来甚是难缠。他们速度虽快不过暗冥,但数量上却远远胜出许多,尚能看到的,就围成了厚厚的一堵墙,不知外面又是怎样一番世界。
莫辰将剑越挥越快,头脑中过着无数的剑招,但随着灵力奔流,渐渐忘我,只感手中殇魂舞得是酣畅淋漓,所划之处,就传来密密麻麻的骨裂之音。
殊不知几人感到狂风扑面,空隙里看去,莫辰便如疯了一般,殇魂燃着剧烈的青火,不断刺砍,每一剑挥下,就有重重剑影,剑影趋趋而冒,数丈之外的血骷髅竟隔空被砍断了肋骨。
“剑……剑气!”李云卿甚是吃惊,莫辰什么时候会了如此高深的剑技。
莫辰浑然不知,甚至都忘却了四周境遇,脑海中只有呼啸而过的庞大风灵与暴雨之下的片片竹叶。他随性乱打,在贯众提示剑法之后,不知何时已走入了剑技的最高之境,剑气。不过剑气也分了三六九等,他现下只是最普遍的隔空伤人而已。
李云卿稍细一看,便即摇头,莫辰这剑气出势不远,距离尚微,而且凭自乱打,根本没有精妙的剑招扶持,全凭源源不断的灵力支撑,伤敌于无形。
殇魂泛着碧青的火焰,光粼闪闪跃出,莫辰觉得四肢百骸舒畅万分,左一剑,右一剑,便有血骷髅崩碎倒下。他战至正酣,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丽的笛声,这笛声悠扬宛转,音色纯正,但隐隐有一种罡力扩散。莫辰头脑嗡的一阵响,才从杀戮中回过神来。舒歌正站在一旁,横笛吹奏,笛音出为乐章,却化为无形阻力,以正圆的范围荡荡划开。
这笛音与平常音律迥然不同,忽紧忽松,忽高忽低,但声声都是走向偏锋,听着似要滑出音线,却又奇异的在那处绵然而奏。音浪徐徐奔泻,所有的血骷髅都感到一堵高墙迎面扑来,欲与之抗衡,使他们动作顿时缓慢。
李云卿趁势大呼:“敌人太多,先离开此处!”
舒歌眼目一亮,笛音高亢亮丽,一股魔力如海潮一般从音孔奔涌而出,在空中轰然罩开。一时间,那股无形阻力稳稳停留在中央。
血骷髅的动作都缓了下来,有的呲牙咧嘴、有的十指并刺,有的甚至骨骼已经脱落,但也在空中慢悠悠的转着圈,一点点往地面掉下。
这一幕场景,不免有些滑稽。
但所有人都笑不出来,舒歌身体并未完全康复,此番强自运出魔力,不由一阵头晕目眩,虚弱道:“快走,这……这里支持不了多久……”
李云卿一把将她扶住,又望了一眼天空的蜃狼,喊道:“走!”
秦佩兰与桐星几乎同时跃到一处,一个挺弓急射,一个剑出火雨,“轰”一声,瞬间将血骷髅围成的人墙炸出了一个缺口。
五人不待半分停留,纵身跃出。甫一出身,桐星高喝道:“我们快回去救人!”
四人怔在原地,愣愣看着前方,却没有作声。
桐星奇怪的看去,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如血般的长街上,数不清的血骨手臂正从地面伸出,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地面仿佛泥沼一般,每一秒,就有成千上百的血骷髅爬了出来。顷刻间,骷髅大军已浩浩荡荡堆向了天边!
“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