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焰并不等宋佳萝回答,当然,也知道她不可能给他回答。只是忽然正色看着宋佳萝,道:“宋皇后,我想你该清楚,当我找到你们的天启分舵和正乾总舵之时,你们就已经输了。”
容菀汐看向母亲……发现母亲此时的神情,竟然是无比平静的。
所以……慕容焰说的便是真的。在母亲知道慕容焰已经找到他们这两处势力之时,她就已经料到了这败局。所以她才吩咐了总舵之人不许轻举妄动。其实母亲想要看的,也只是慕容焰能给他们开出的条件而已。
慕容焰所说的自己的身世是否是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此时,已经没有选择了。
实力折损一半,另一半已经在敌人的股掌之中,摆在他们面前的,便只有两条路:投降和死亡。这第二条路上,还有一个最好的结果——与敌人同归于尽。
可世间之人皆有向生的欲望,在能活着的时候,谁会选择死呢?更何况慕容焰并非是他们的全部敌人,最多只能称得上是敌人中的一半儿罢了。用自己一方所剩下的全部,去毁灭这一半儿的敌人,值不值得?
纵然母亲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纵然慕容笙为了以全母志而无怨尤,可总舵里的这些兄弟呢?难道就要在明知是死局的情况下,而和他们一起赴死么?
且同归于尽之后呢?雪国将要面临国中无君的混乱,难道这就是母亲愿意看到的吗?
母亲想要扶植慕容笙做皇帝,为的,便是弥补先皇。可如果闹得个国中混乱的局面,先皇可能瞑目呢?母亲这么做,便不是弥补,反而是多添伤害。
所以事到如今,似乎母亲所能选择的路,只有一条——降。
“宋皇后”,慕容焰道,“我想你应该清楚,即便你们将我在此杀了后,自己还能侥幸活命,可你们仅剩下的这一半儿势力,可够应付朝中那些狼子野心之人?一旦我死了,国中必定动荡,到时候这江山,可就不再姓慕容了。这一阵子我细细想来,早就参透了你为何不与我合作。你是在向父皇赎罪……”
“你以为,让真正的慕容家血脉继承了皇位,你便向父皇赎了罪,你自己的心里能好受一些。且不说我到底是不是慕容家的血脉,即便我不是,因着你的这一番闹腾,使得这雪国江山再也不姓慕容,你以为,这可是父皇愿意看到的?”
慕容焰的话句句戳在宋佳萝的软肋上,原本慕容焰不说,她已经在纠结这些事儿了。可这些话由他说出来,到底还是变得有些讽刺。她拼命折腾了这一番,最后,却只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挣扎吗?最后,却只是一件糊涂的错事吗?
“我设计杀了王太后、除掉王氏满门,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诚意?”慕容焰道,“从好处上看,一,我帮你报了仇,只要你肯合作,我很快就会给宋家平反;二,我的的确确是慕容血脉……这并不是巧合,我没有这么好运,而是太后她,到底也是父皇的女人,她不敢真的弄一个毫无干系的孩子来。我料想她早就盯上了我生母那边,不然如此大事,如何敢在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才来寻人?”
“从坏处上看,只一条,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你们想死,山上的这些兄弟,也不该和你们一起死。他们不姓宋、也不姓慕容……宋皇后,父皇知道你有为他的江山而拼命的心,便已经瞑目了。你这一生,虽然做了很多糊涂事,但我却并不认为你是个糊涂人。在大的取舍面前,我相信你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慕容焰说完,有恢复了懒散的样子,惫怠地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宋佳萝,等着她的反应。 心里,却已经在谋划着如何利用这送到眼前的好机会了……
待到他处理好了国中之事,是定然要将目光方向远处、方向中原沃土的。而中原里,最富庶的、土壤最广袤最辽阔的国家,就是风国。那里的稻田一望无际,那里的沃土仿似能绵延到天际。那里的百姓们都能穿得暖、都能吃得饱。群雄逐鹿,那里,是诸国的必争之地。
而如今,一个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如果他能将风北宸给杀了,风国大皇子尚年幼,必定要面临妇孺当政的局面,对付起来,不是容易得多了?
然而,也正因为目光落在宋佳萝的身上,他也更加清楚,此事似乎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一件事情还没解决呢,就开始算计另一件了,弄不好两样都不能成, 只能落得个鸡飞蛋打的局面,可是够糟心的。
但心里,却是不甘。不免还是好好细细谋划了一番。
过了许久,直到外面更声响起,宋佳萝才缓缓起身,往后堂去了。
慕容焰只是懒洋洋地略一抬眼,并未拦着她。
不多时,宋佳萝拿了一张写好的字条来,坐在椅子上,举起来,示意慕容焰过来拿。
慕容焰打了个哈欠起身,将字条接了,笑道:“你要让你的女儿女婿先走?呵呵……没想到你还是个慈母哪?这很好,我愿意成全。”
容菀汐诧异地看向母亲,道:“娘,我们先走做什么?你若要放弃这里的一切,我们必定是要一起离开回风国去的。”
皇上却是握住了容菀汐的手,看了慕容焰一眼,道:“母亲是担心慕容焰使诈,想要内忧外患一起除掉。”
皇上并不怕慕容焰听到,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容菀汐却依旧眉头紧锁,担忧地看着母亲。
被皇上这么一提醒,容菀汐已经知道了母亲的用意。如果他们一起离开雪国,其实很有可能,谁都走不了。
容菀汐起身,将慕容焰手里的字条抢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待到我女儿和女婿过了伏龙雪山,我便遣散这边的所有势力。遣散他们,是我唯一能做的妥协。愿你也能让一步,莫要再动拉拢之意。事情了结之后,我和容将军、笙儿,将一起回风国,再不踏上这片土地。
其实这样的安排,很好……
慕容焰笑道:“我这人其实很善良,很愿意成全人的好心。只要你们二人决定了要离开,随时都能走。”
容菀汐将母亲的字条递给慕容笙,让慕容笙也知道母亲的打算。虽然知道慕容笙一定没有什么异议,但这事关他的前程,一旦此决定落下,他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平民,别说皇帝、少主了,就连王府里的一个庶出少爷都做不成。
慕容笙看了,过了好半晌,才道:“娘……都是我没用……”
宋佳萝慈爱地摇摇头,很释然。
容菀汐道:“慕容焰,我们可以先走,但我不相信你这个小人。我希望能有一个人来做见证,以让你不要食言。”
“呵呵……”慕容焰道,“你说我是小人?呵呵……也对,或许真的是吧!”
慕容焰说着,却是看向皇上,道:“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谁也没有更君子一些。”
“但这世上有一个真君子,你认识、我也认识……我们找君紫夜来作见证,在他面前,我相信你不会食言。”皇上不用细问容菀汐,就已经猜出了她的意思。
容菀汐看着皇上会心一笑,对慕容焰道:“正是如此。我们在来雪国的途中遇见了君大哥,他刚好要过来看望你,便一道来了。但后来又分道而行,估计现在他已经快要到达大雪都了。我看你带来的人也不少,你就派一个人回去,让他叫了君紫夜过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什么?阿夜也来了?”慕容焰满是诧异。
但随即,便了然地“啊”了一声儿,看了看容菀汐,又看了看皇上,含笑不语,一副很了然的样子。而且看向皇上的眼中,满是同情。
皇上却道:“君阁主的确对菀汐很有好感,但君阁主是个再纯粹不过的正人君子,他是发乎于情、止乎礼。我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是君阁主所认定的挚友,这般想他,着实不该。”
几句话把慕容焰噎得脸阵红阵白的,最后,只好一甩手,道:“阿夜是个超乎于尘世的人,不该让这凡尘俗世叨扰了他。他能送你们一程,已是仁至义尽,我看便不要将他牵扯进来了。”
“我想君大哥很愿意做这个见证。”容菀汐道。
君大哥来做这个见证,不只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慕容焰。君紫夜不想让慕容焰在小人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别说是让他帮这个小忙了,就是有违君子之道的忙,他也会帮的。
“而且其中原因,我不说,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帮我,只是顺带着罢了。君大哥当你为此生至交,希望你能不辜负他的一番期许。”容菀汐道。
慕容焰咬咬牙,一时无言。
如果让老君那家伙过来作见证,他可就真的什么花招也不能耍了。想要内忧外患一起解决,简直痴人说梦一般。可既然容菀汐这边已经提出了这个要求,他不同意,那意图也是再明显不过,明摆着在告诉容菀汐,说我要耍花招了、说我不想让你们走、打算将你们一大家子一锅端了。
谁也不是傻子,在已经察觉到他的意图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应了他的意?
所以他若想要一举解决内忧外患,就只有一个法子——别想走和气的路,就当没有和宋佳萝谈成,直接让山下之人动手,将这正乾山上的草木都给灭了。
可如今的情况……他只身入虎穴,动起手来,他可是半点儿也讨不到便宜。之前之所以敢自己上山来,是因为吃准了宋佳萝能就范。因为心里对自己的谋划有定数,所以根本就没想过真的动手。让那些御林军埋伏在山下,不过是恐吓他们一番罢了。
谁能想到,如此赶巧儿,容菀汐和风北宸也赶在这时候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