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整整一个星期,钱小沫没有见到雷铭了。
虽然能从李千雅和柯浩瀚的话里知道雷铭现在正在逐渐康复中,但是钱小沫只要一想到那天在车上她触摸到他身上的骨头,听见他沉重紊乱的呼吸声,钱小沫心里就发憷,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这七天,钱小沫试过去找雷铭,她敲门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没有人应答,二是有人出来说雷铭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钱小沫迫于无奈,最终还是没能见着。连续几天下来,钱小沫都怀疑雷铭是不是在这里,他们是不是救了雷铭。
为什么,她总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丝毫没有雷铭的气息?
为什么他们总是这么古怪,不想要自己见雷铭呢?
难道,雷铭出了意外?
钱小沫一惊,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哪怕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分了,钱小沫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毫无睡意。
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依靠药物,她根本无法入眠,可今晚哪怕在药效之下,钱小沫也根本睡不着。她蜷缩着坐在床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脑袋里嗡嗡嗡的一片乱。如果说雷铭真的不在别墅里,可偶尔,钱小沫能听见雷铭在她房门外说话的声音。
每当这个时候,钱小沫手忙脚乱的去开门,门外却又一个人都没有。
她怀疑自己是幻觉,可有时候她在别墅里活动的时候,又能看见雷铭的身影在她面前闪过。比如,钱小沫要去客厅的时候,会看见雷铭从客厅去餐厅的背影,而当钱小沫赶到餐厅,雷铭又不见了。或者,有时候钱小沫在花园散步,抬头望向雷铭的房间,会看见他站在窗前,等钱小沫一阵欢喜走近点的时候,雷铭又不在了。
可钱小沫觉得,自己刚才明明和雷铭对视了好几秒啊!
她心里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心情也随之抑郁起来,她甚至在怀疑,雷铭是不是躲着她?
钱小沫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着急和疑惑,抬起头,双手搭在膝盖上,看了眼卧室房门的方向,又看了眼床头柜的闹钟,咬了咬唇角,终于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只要一眼,钱小沫对自己说,只要一眼她就离开绝对不会打扰雷铭休息。
她只是需要确认雷铭在这里,他还活着,便足够了。
钱小沫拧着门把手,身影消失在了卧室的门外。
雷铭的房间在同一层,不过却是在走廊的尽头。此时杜建萍正在雷铭的房间里,脸色铁青地拍案而起,低吼道:“为什么不可以?公馆火灾,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奎因现在已经忙得人仰马翻,我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摁进土里永世不得翻身!”
“现在不是打击奎因的最佳时机。”
雷铭的声音有气无力,十分淡漠。他坐在杜建萍的对面,双腿交叠着。剪裁得体的黑色休闲西裤此时显得十分肥大,空落落的。卧室里的灯光很暗,只亮着床头的那盏台灯,勉强能勾勒出雷铭的身影,却看得并不真切。
杜建萍的眉头越皱越深,不耐烦地说道:“为什么不合适?你倒是说个理由啊!我们走到这一步,眼前是这么好的机会能够把骷影盟的人一网打尽!你却成了缩头乌龟?”
雷铭沉默。
“我看,这十天是把你关傻了吧?”杜建萍讥讽着,“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雷铭微微抬起左手手腕,露出手表,语调冰冷地说道:“休息了。”
“雷铭……”
雷铭并不理睬发怒的杜建萍,只是幽幽地走向自己的床,后背微微驼着脱掉了外套。
杜建萍更是气得下一秒就能吐出血来,但她知道雷铭的脾气不好驯化,只能赌气离开。
她刚关上雷铭卧室的门,转身就看见钱小沫从走廊走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烦躁的神色。
“这么晚了不睡觉,到处闲逛什么?”杜建萍开口就把气撒在了钱小沫的身上。
钱小沫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雷铭休息了吗?我想看看他。”
卧室里的雷铭听见钱小沫的声音后,脱衣服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杜建萍的余光瞥了眼自己身后的房门,果断地回道:“他已经睡了。”
“可是……你不是刚出来吗?”
杜建萍挑了挑眉,“我刚出来不代表你可以进去。”
“我只是想要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钱小沫眼巴巴地望着杜建萍,几乎是渴望。
杜建萍依旧没有松口,“已经很晚了,难道你就不能等到天亮?”
钱小沫咬着红唇,掠过杜建萍的肩头望了眼雷铭的房门。看样子,他应该真的睡得很香吧?否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怎么会不出声呢?钱小沫的心里隐隐作疼,莫名的,好像被人一点一点挖空了似的。
她垂下眼睑,低声呢喃道:“抱歉。”
说着,钱小沫徐徐转身朝回走去,刚走了一步,她又停了下来,犹豫再三,转身看着杜建萍,问道:“你知道公馆火灾的真相吗?”
“真相?”杜建萍微眯着眼,思量着钱小沫话外的意思。
钱小沫站在原地,将自己对公馆火灾是人为的怀疑告诉了杜建萍。
“……所以,如果真的是意外,那些人不可能迅速撤离,现场怎么会只有一死一伤?”
杜建萍沉默没有回答,卧室里的雷铭竖着耳朵听得一字不落,已经踱步站在了门后。
“是意外还是人为,我自然会调查清楚。”
“那……你知道死者和伤者的身份吗?”
“不知道。”杜建萍依旧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过这一次她说的是实话,“死者的尸体是在烈火烧了两天后才被发现,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彻底烧焦,和一块黑炭似的,哪怕是根据牙齿检查,法医也没有办法可以很准确的确定死者的身份。”
钱小沫皱眉追问道:“那我们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唯一的方法是确认受伤者的身份,以此来推断出死者的身份。”杜建萍回道,“不过,伤者现在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奎因的人和警察都守在监护室外面,我的人不可能接触到伤者。”
“可是你不是军人吗?军人和警察不能沟通吗?”
杜建萍轻蔑的一声冷笑,“军方和警方向来很难合作。更何况火灾这种事情,原本就归警方管,我军方的人突然横插一杆也没有理由,警方为什么会同意我们军方去确定伤者的身份?军方涉入,是需要理由的。更何况,如此一来,也会引起奎因的注意。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
没有。钱小沫的确没有想过这么深奥的问题,她想得终究还是太简单了。
杜建萍没有多说什么,擦过钱小沫的身边离开了。
钱小沫愣在原地,杜建萍身后掀起的冷风吹过她的脸颊,钱小沫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她望了眼近在咫尺的这扇门。她和雷铭之间的距离,只是隔着这扇门啊!钱小沫咬着唇角,最后还是忍不住走上前,笔直地站在门外。
门里,雷铭长身玉立,面对着门,背对着身后的床,灯光勉强打在他的侧影上,半明半暗,落在门上的阴影如同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色,那笔直修长的背影显得他瘦削的身子更加棱角分明,却也更加清冷孤远。
他缓缓伸出手来,苍白的手几乎就是骨架,轻轻地将手心贴在了门上。
门外的钱小沫将手伸向门把手,刚刚握住,门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门底了。钱小沫一惊,将手收了回来,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白漆的木门,雷铭就站在门后?她心里忽然一阵激动,掀起了层层涟漪,脸上忍不住笑开了。
“雷铭?你在门后对不对?”
雷铭皱眉看了眼自己的脚尖,刚刚一不小心他踢到了门。
钱小沫拍着门,欢喜地说道:“你还没睡,那我可以进来吗?”
“走。”雷铭冷漠地回应了一声。
钱小沫的表情顿时僵硬成冰,“我……我只是想要看你一眼……”
“走!”雷铭加重了语气,近乎低吼地催促着。
钱小沫怔住了,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后仰着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门。
“雷铭……”
“走!!我不想看见你!”
雷铭脱口而出,钱小沫浑身一个寒颤,瞠目结舌地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钱小沫强忍着心头的酸涩,自动无视雷铭对她的警告,抬手将手心轻轻地放在了门上。手心贴着门,是钻心的冰冷,可是她的心里却异常的温暖。好像,这扇门的距离也消失了,雷铭仿佛就站在钱小沫的面前,而她的手落在雷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钱小沫微微侧着身子靠了上去,侧脸贴着门,闭上了双眼,想象着,蓝天白云下,青草盈盈扫过她露在白裙外的脚踝,痒痒的。阳光是如此的明媚,雷铭右手搂着她的腰,左手撑着她的手,钱小沫依偎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甘甜的体香。钱小沫忍不住微微咧着嘴角浅笑着,贴着这扇冰冷的门,露出了莞尔一笑的娇羞。
隔着一扇门,雷铭咬着牙垂下了眼睑,紧抿的嘴角耸拉着,却让无言的惆怅和无奈爬上了他的心头。空气里,阵阵淡雅的玫瑰花香弥漫在他的鼻尖。是床头柜上的花瓶传来的香味,里面插着盛放的红色玫瑰,就好像,钱小沫的气息飘荡在房间里似的。
雷铭忍不住微微抬起下颌,颤抖的双唇贴在了门上,一个吻不到的吻,吻在了门上。
钱小沫咽了咽吼中的酸涩,微微支起身子,睁开了眼睛,踮着脚尖凑身上前,在门上印上了自己的吻,火热的一个吻让这扇门似乎变得也没有那么冰冷了。她颤抖着睫毛,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晶莹地沿着她的脸庞跌落。
她的额头靠上去,他的额头也贴在门上。
她红唇微启,双唇隐隐地颤抖,眼泪簌簌而落,轻轻一抿,全是泪水的苦涩。
他双唇张开,却是一声哀叹,贴在门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苍白无力。
钱小沫抿着双唇无奈地呢喃道:“为什么……你不愿意见我呢?”
“原谅我,不能见你。”雷铭同时自言自语着。
两个人的声音都没有办法穿透这扇门,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我爱你。”钱小沫哽咽着,又是两行急坠而落的眼泪。
“原谅我。”雷铭皱着眉头,握紧了手里的拳头。
风呼啸着,隔着门,两个人迟迟都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