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站在水边,细雨如丝般落下,还未沾身便迅即消融,只留下一片冰凉,被黄庭下鼓噪起的激情渐渐褪去,但玉郎的心里却充满了困惑,拯救天下苍生,黄庭下的话总是充满了诱惑,让人无法抗拒,但是,真的要因此而妄动刀枪吗?一场战争下来,不知有多少人要横尸荒野,多少孤儿寡母失去依靠,这么做真的值吗?
隐娘悄悄的走过来,说道:“玉郎,你在想什么?”
玉郎沉默不语。
隐娘说道:“你还在想着邓瑛吗?你放心,姐姐不会伤害她的。”
玉郎困惑的说道:“姐姐,咱们这样做,真的可以使天下百姓脱离困厄吗?”
隐娘叹息一声,天下百姓的生死在她心中根本不值一提,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解救百姓的困厄,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玉郎一人,说道:“你从小就喜欢帮助那些弱小的人,看到他们受了委屈,也会跟着难过,可是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在受苦,你却只有一个人,怎么能够帮的过来。你听姐姐的,等到你有了权势,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使他们不在受苦。”
玉郎说道:“可是,我们却害死了许多的人,大当家的临死还不愿意闭上眼睛,他一定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死的不明不白的。哎!要不是因为我,他也许会在登天岭山寨过的好好的,他的死全是因为我。”
隐娘说道:“所以你就让二虎回去了,你觉得只要让他离开了,他就不会死,至少不会因为你而死,是吗?”
玉郎点着头,说道:“登天岭山寨的人一半在这里,一半在铁佛那里,在这里的人已经死的剩不下几个了,铁佛那里的人不久也会死去。二虎还没有我大,我不忍心让他这么早就死掉。”
隐娘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二虎却死了。”
玉郎吃了一惊,说道:“不可能,他已经离开这里了,他不会死的。”
隐娘说道:“他背着一个尸体,蒙古人的骑兵就在周围巡夜,他又怎么能够逃的掉。”
玉郎心中一阵难过,他已经让二虎走了,想不到他仍旧是这样的结果,想着二虎和大当家的躺在冰冷的野地里,被野狗吃的只剩下一堆白骨,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隐娘说道:“姐姐知道你心地善良,不想看着他死在你的眼前,可是世道这么乱,他一个人怎么能够活下去,从前有大当家的护着他,后来有你护着他,现在你们都不管他了,哎!你不该让他走的,他应该留在你的身边。”
隐娘的话加深了玉郎心中的自责,让他觉的是自己害死了二虎。二虎如果不走,即使遇到了什么危险,自己也可以保护他,或许他最终仍然会死,但至少不会立刻死,并且死的这样凄凉,悲惨。
隐娘说道:“黄先生的话没错,蒙古人太残暴了,他们把咱们汉人看成是猪狗,想杀就杀,你要是想救他们,就必须去领导他们,把他们团结在一起,要不然,还有许多人会像二虎这样死去。”
玉郎看着隐娘,说道:“一定要这样做吗?”
黑暗中,他看不见隐娘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她坚定的说道:“一定要这样。”
艾苏哈台比杜崇文的女儿到的还要早,只不过军情紧急,停都没停就直奔宁州去了。月娇当天晚上才到,玉郎不想见她,让黄庭下去迎接她,将她接到关隘里住下。
一队兵士护送了两辆牛车停在关隘下,黄庭下迎候在路边,说道:“请夫人和小姐下车,顾公子让我在这里迎候你们。”
车帘还没有掀起,就听见里面一个女人惊喜的说道:“娘,是玉郎差人来接我了,他,他怎么不亲自来呢?难道他……”惊喜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失望,她的一颗心早就属意于玉郎,盼着他能够亲自迎接自己。
吴氏叹息一声,说道:“你这丫头,你爹已经病的起不了床了,你却还在想着他。”
黄庭下说道:“现在两军交锋,公子担心党项人会趁虚而入,因此要到各处关隘去巡视,公子走前特意交待,让小人好好的招待夫人和小姐。”
说话间,车帘掀起,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下车来,黄庭下只看了一眼,一颗心便立刻被她的美貌牢牢抓住,他的心中只有隐娘一人,但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与隐娘长的一模一样,那眼睛,那眉毛,还有那红润的嘴唇,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
月娇走下车,看着路边一脸痴迷的黄庭下,抿嘴一笑,展露出甜美醉人的微笑,说道:“玉郎几时能回来?”
黄庭下痴痴的看着,根本就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声的喊着,隐娘,隐娘,我的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可是却始终体会不到,你的心中只有玉郎,你辜负了我,你辜负了我。
月娇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生的一副美丽面容,每次出门总有人用贪婪的眼光看她,黄庭下的表现实在太平常不过了。说道:“你不会说话吗!”
黄庭下仍旧痴痴的看着,月娇催问的时候,那种焦急之情流露在脸上,让那笑容显得更加多情,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让人为之神魂颠倒,一个念头突然在他心中升起,隐娘!我一番真心对你,可你却从不看我一眼,纵然是冰冷的石头,也被我的一番真心捂热了,可你,你的心比石头还要冰冷。既然你的心里只有玉郎,那我就把玉郎的妻子夺走,他做不了杜崇文的女婿,就无法号令他的兵马,我要让你也尝一尝这得不到的滋味!
后面的牛车里传出一身撕心裂肺的啼哭,吴氏走下车来,说道:“月娇,你去看看你姨娘,金锁不在了,她心里难受的很。”
月娇却不动,只是催问着黄庭下,说道:“你是个木头人吗?我问你玉郎几时回来?”
黄庭下被哭声惊醒,连忙说道:“小姐先不要急,公子明日就回来。”
月娇痴痴的说道:“明日,明日,哎!她怎么就不愿早些来见我呢?”
一个丫鬟扶着伤心欲绝的焦氏走下牛车,焦氏已经哭干了眼泪,金锁死了,连她的心也一起带走了,现在的焦氏,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吴氏看着黄庭下说道:“这位大人,老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黄庭下说道:“将军忧虑公子的死,这些日子茶饭不进,人也憔悴了许多,公子请了好几位郎中,却都束手无策,哎!将军害的是心病。”
吴氏默默点头,金锁是杜家唯一的传人,他死了,杜崇文的心也就跟着死了。
一行人来到关隘之上,焦氏只是哭着喊金锁的名字,黄庭下指着杜崇文住的屋子说道:“将军就在里面休息,夫人小姐请自己去,我带着如夫人去看看金锁。”
金锁死了快十天,尸体已经有些腐烂,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腐臭味,焦氏连看的勇气都没有,软瘫在地上,连声抽泣着。黄庭下拉了下陪伴焦氏的丫鬟衣袖,将她带到屋外,说道:“瑛姑娘,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已经在关隘下面的驿站里给你准备了屋子,这几日你先住在那里吧!等到玉郎回来了,我让她去看你。”
这个丫鬟就是邓瑛,隐娘既不想让她一个人留在京兆府,又不愿让玉郎看见她,因此虽然将她带来,却仍旧不准她见玉郎。
邓瑛说道:“她也挺可怜的,让我多陪她一会吧!”
黄庭下说道:“瑛姑娘放心,有我在这里照看着,你就下去休息吧!。”
杜崇文木然的躺在床上,看着吴氏和月娇,他已经从失去儿子的痛苦中摆脱出来,但后继无人的绝望却始终折磨着他,月娇站在床前,简单的问候几句,便低着头去想她的情郎。吴氏坐在床边,拉着杜崇文枯瘦的手,说道:“老爷,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看开些才行,金锁不在了,你还有月娇,这一大家子的人,还要靠你才行啊!”
杜崇文静静的躺着,好半天才说道:“我不行了,家里还有些钱,你留着给月娇办婚事吧!哎!听我一句劝,给月娇找一个本分的百姓,别找有钱人,也别找当官的,人老实些就不会去挣,也不会去抢,就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你也好有个依靠。”
吴氏掉下眼泪,说道:“老爷,你不能这样子呀!月娇也是你的亲骨肉,你不能就这样撇下她不管呀!”
杜崇文扭过脸看着里面的墙壁,他现在已经无心顾忌这些了,只想静静的躺在这里,不被人打扰,慢慢的死去。
吴氏嘤嘤的哭着,说道:“老爷,老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只有月娇这么一个孩子,你不能这么狠心扔下我们啊!”
杜崇文只是不说话,他的心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半点浪花了。
一个兵士走进来,说道:“将军,如夫人在金锁屋中悬梁了。”
杜崇文摆摆手,无力的说道:“随她去吧!随她去吧!”他已经默认了杜家的衰落,再也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而哀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