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战场上,拓跋乌牙大步向杜崇文的帅旗跑去,每跑动一步,必定怒吼一声,声若惊雷,如猛虎下山一般,凡是他经过的地方,党项士兵必定士气大振。
守在杜崇文身边的几个兵士挺着长枪向拓跋乌牙刺来,拓跋乌牙只是稍稍的放慢脚步,一闪身,就将那几杆长枪夹在腋下,抓起枪杆用力一甩,将那几个士兵甩在一边,手起一刀,将面前的一个士兵连人带刀砍成两半。
士兵们好像看见了地狱中的魔鬼,纷纷避让,拓跋乌牙杀死扛着帅旗的士兵,将杜崇文的帅旗扔在地上,兴奋的挥舞着刀,大声吼叫。
杜崇文畏惧的向后退了一步,拓跋乌牙的彪悍让他生出逃跑的想法。党项人的骑兵在战场上横冲直撞,连忽必烈都陷入了苦战之中,但是金锁呢?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他是杜家唯一的希望。
远处响起几声号角,号角响起处,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压了上来,足有一万人,蒙哥纵马疾奔,冲在最前面。
杜崇文明白了,原来蒙哥并没有走,他一直就埋伏在周围,难怪忽必烈一定要把党项人牢牢的黏在这里,看来他们早就设计好了,要用自己把党项人的主力吸引出来,然后一举歼灭,这样,他就可以安心的去西征了。
看着压上来的蒙古骑兵,党项人退却了,纷纷脱离战场向宁州城跑,蒙哥冷笑着,将骑兵分成两队,平行着冲上去,就好像是两条栅栏,将溃逃的党项人拦住。他一心想要在临走前平息这场叛乱,即使不能收复宁州和庆州,也要将党项人的主力歼灭掉,但杜崇文却总是敷衍拖拉,又碰上秋雨连阴,蒙哥只能传令全军开拔,让主力先走,迷惑党项人,自己率领一万骑兵藏在附近的一条川道里,又让忽必烈以宁州城为诱饵,激发起杜崇文心中的贪欲,现在,他绝不会让党项人的败军逃入宁州城。
战斗已经没有任何的悬念了,党项人的主力被歼灭在坳马砦外,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冲破蒙古人编织的栅栏逃回宁州城,但也是伤痕累累。
战场上到处都是死伤者,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太阳升起来,洒下温暖的阳光,杜崇文却如同置身在冰窖之中,心中一片冰冷,完了,全完了。
玉郎领着金锁走过来,看着失魂落魄的杜崇文,转身走了,虽然在这场战斗中,他的损失并不大,但他同样是失败者。按照黄庭下的安排,党项人会在杀死所有的将领之后离开,然后自己将会接管这支军队,但现在,这支军队已经剩不下多少人了。
金锁的出现让杜崇文感到愧疚,他本想赌一把,趁着自己还有能力,给金锁留下更大的家业,但是却输的这么惨。
蒙古士兵手持长枪大刀,将那些不会很快死去的伤兵捆绑起来,其余的伤兵一概杀掉。
蒙哥骑着战马走过来,带着胜利者的自信,看着一脸死灰的杜崇文,说道:“你是条好狗,虽然老了,但还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蒙古人将狗视为忠诚的朋友,因此称呼杜崇文为狗并没有羞辱的意思,反而还带着一些表扬。杜崇文苦笑着,蒙哥的表扬并不能让他感到欣慰,这块硬骨头几乎崩掉了他所有的牙齿,他再也没有能力撕咬猎物了。
蒙哥扬着马鞭说道:“聚拢你的兵士,明天随我攻击宁州城。”
这是命令,不容他讨价还价,但这样的命令已经不能让杜崇文感到意外了,这是他第一次随蒙哥出征,但对于蒙哥的老辣却有了深刻的了解。他知道,如果不把他全部的力量榨干,蒙哥是不会让他离开的。
杜崇文恭顺的弯腰行礼,说道:“卑职这就安置伤兵,整顿兵士。”
玉郎仍旧驻扎在远离坳马砦的地方,二虎告诉他,大当家的被蒙古人俘虏了,虽然二虎并没有说让玉郎想办法营救,但玉郎知道,他一定希望自己能够把大当家的救出来,但玉郎却没有办法。因为大当家的是被俘的‘敌人’,如果自己去营救他,就会破坏隐娘的计划,隐娘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杜崇文的亲兵走进来,说道:“顾将军,将军请你过去议事。”
玉郎摆摆手,说道:“去吧!我知道了。”坐在那里却不动。
亲兵催促道:“顾将军,请您随我一起去。”
二虎恼了,瞪着眼睛骂道:“滚,再说一句,老子砍了你的头。”
亲兵吓得一哆嗦,见玉郎仍旧坐在那里根本就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得转身走了。
天黑的时候,金锁骑着马跑来,诚恳的说道:“顾大哥,今天要不是你,我就没命了,我从别处寻了些酒,咱们喝几杯。”
玉郎正在为大当家的被俘的事情烦恼,听说有酒喝,不觉有些心动,又见金锁说的真诚,也就不在推脱,跟着金锁来到坳马砦。
坳马砦里面躺满了伤兵,还有些伤兵就躺在外面的泥地上,哀号声一片。金锁在角落里的一间屋子备下酒菜,很简单的几个菜,但在这个时候,已经很难得了。
杜崇文坐在桌子边,肩膀上,腰上都缠着伤布,也不知道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一场大战打下来,每个人都是一身的鲜血,又有谁去仔细辨别。看见玉郎进来,杜崇文连忙起身相迎,热情的说道:“公子来了,快请坐,快请坐。”此时再也摆不出将军的威风,‘顾将军’的称呼又变成了‘公子’。
玉郎见杜崇文也在,不禁有些后悔,他救金锁纯粹是因为金锁有些像自己当年的样子,绝对不是讨好杜崇文,金锁关了门走过来,攀住玉郎的胳膊,将他拉到座位上坐下。
杜崇文端起酒壶要给玉郎倒酒,玉郎收起酒杯,冷冷的说道:“大敌当前,怎可饮酒。”杜崇文厚起脸皮,讪讪的笑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少饮几杯就好。”将酒壶交给金锁,说道:“快给你顾大哥敬酒,今日若不是他,你这条命就没有了。”
金锁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玉郎拗不过去,只得让他倒了酒。
喝了几杯酒,杜崇文说道:“我老了,今日又受了伤,明日强攻宁州,我想将兵士交给公子指挥,公子少年有为,又有袭占径州的功劳,兵士们必定心服口服。”
玉郎有些不信,杜崇文把兵权看的比命还重要,怎么可能轻易的交给自己,这个老狐狸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杜崇文说道:“今日一战,军中诸将尽皆死难,哎!这些人跟了我多年,我却害的他们客死异乡,想想都让人心寒。”挤出几滴眼泪,又说道:“金锁还小,不足以担当大任,这军中的事物就全托付给公子了。”
抢夺杜崇文的军权,原本就是计划好的事情,玉郎也不怕他有诈,况且军中的将领都死在今日,他也别无选择,冷笑着喝干杯中的酒,算是答应下来。
杜崇文连忙说道:“金锁,快给你大哥倒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连‘顾大哥’三个字中的‘顾’字都去掉了,显得亲切无比。
杜崇文想了一个下午,才下定决心将剩余的这几千兵马交给玉郎,今日一战,他的一万五千名精锐损失殆尽,就连忽必烈的五千骑兵都折损过半,但玉郎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他才是真正来旅游的,等到蒙哥离开这里,原本弱小的玉郎就成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一万五千名精锐的损失,终于让杜崇文的幻想破灭,他不得不放弃了占据宁州的想法,没有足够的力量,就算将宁州城白送给他,他也无法占据这里。但也不能便宜玉郎,他要用剩下的几千名精锐捆住玉郎,即使这些人全死了,也要将玉郎手上的兵马全部消耗掉,哼!在蒙哥的一万骑兵面前,他不相信玉郎能耍出什么花招,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然后在宁州城下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将军,而自己,还有驻扎在醴州一带的一万名老弱。
一旦攻破宁州,自己就把城中的所有财富洗劫一空,有了这些财富,他仍旧可以招兵买马,慢慢的恢复元气,给金锁留下安身立命的资本。现在要做的,就是委屈一下自己,把假戏做真,蒙蔽住玉郎,就像忽必烈蒙蔽自己一样。
杜崇文说道:“金锁,快陪你大哥喝一杯,等打完了这一仗,你大哥和你姐姐成了亲,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提起这门婚事,玉郎就有些恼火,杜崇文却浑然不觉,说道:“那日公子走时,月娇躲在花园里看见了,从此后就每日的想着你,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玉郎扔了杯子站起来,说道:“天色已晚,我回去了。”撇下杜崇文和金锁,大步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