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见马车夫在痛苦挣扎,于是严肃地道:“无论何人掳走了玉儿,都和这位师傅无关,大哥又何必为难一个外人。”熊天霸揶揄道:“正因为贤弟太善良,所以成不了大事,只能自甘平凡。”他言讫,手上突然一用力,只听“喀嚓”一声响,那马车夫便被折断了喉咙。
“大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难到就不顾及天理王法吗?”苦海万万没想到,熊天霸竟敢当街杀人,气得义正严词道。熊天霸冷笑道:“王法?哼!看来贤弟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王法。”他说着以手指天道:“王法,顾名思义,就是王者之法。春秋有云,法不加于尊。只要你拥有了权利,就可以行使王法。反之,便要受到王法的制裁。”
周围百姓见死了人,早吓得四处逃窜去了,那还敢稍做逗留。苦海听着熊天霸的言论,看着奔逃的民众,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哀。弱肉强食,难道真是不变的定律吗?
苦海暗叹一声,问道:“大哥,你已拥有尽有,难道还不知足吗?”熊天霸反驳道:“你已出家为僧,结果还不是惦记着玉儿。那你说,这人的欲望能有限吗?如果有限,为何不能割舍?如果无限,那又何必拘泥想法?”
对苦海来说,出不出家其实都无区别。然而这种藏在内心深处的痛,却又不足为外人道。他沉默了片刻,方肃容道:“要是玉儿愿与大哥成亲,小弟自不会阻拦。可大哥若用非常手段威逼,那贫僧就不得不管了。”
熊天霸不屑道:“本座办事只问结果,不问过程。”苦海万分遗憾道:“既然如此,那贫僧也唯有与你周旋到底了。”熊天霸傲然道:“今日之耻,本座不会再让其上演了。”熊天霸心知与苦海便是过上千招,也未必能分出胜负,索性不置可否,扬长而去。苦海无奈地摇摇头,随后抱起惨死的马车夫,自寻地方安葬去了。
江心月与罗什一路追赶马车,由于道上人多,加之马车七拐八弯,待追至开封府衙附近时,却见马车停在府衙门口,车夫却没了踪影。江心月见状急道:“罗什大哥,咱们分头去找,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我娘。”
罗什知道江心月救母心切,于是嘱咐道:“那你小心点,找不到就回剑林,也好再谋对策。”江心月点点头,便朝府衙门前走去。罗什叹了口气,也朝府衙后寻去。
正当江心月四处寻找时,忽见一书生被两名衙役撵了出来。那书生跌跌撞撞爬起身来,捂着屁股大叫道:“我说两位官爷,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小生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天打雷劈。”
衙役喝道:“我说你这厮真够贱的,难道还想挨顿板子不成?”这书生不是别人,正是那秦风。只见他一面拍打整理着衣裳,一面辩解道:“两位官爷,秦兆银真是小生曾祖。如今他老人家遗留的宝藏被掘,官府若不替小生讨回公道。这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你既拿不出凭证,又无人能澄清身世。若再胡闹,小心告你个扰乱公堂,藐视王法之罪。轻则五十大板,重则流放边疆。你可要试试?”衙役这么一吓唬,秦风当下倒退了几步,但又不甘心地嘀咕道:“不办就不办,又何必逞凶行恶。难不成衙门口只朝里开,百姓有理却无处说去?”
秦风整理好衣冠,心有余悸地摸着屁股,又喋喋不休道:“世态炎凉,世态炎凉啊!唉!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我秦家当年何其风光,可现如今却只余我一人,竟沦落到有仇无力报,有冤无处伸的地步。”
“咿!”秦风转身欲走时,却眼前一亮,不禁呆在了原地。只见一个水灵灵的少女,正瞪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自己。秦风原本失落的心情,像陡然冒起的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道:“乖乖,真是个清新可人儿。如能咬上一口,定然芬芳如蜜。虽说世上佳人无数,却又有几人能如此灵气。”
江心月见秦风目光灼灼,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俏生生地问道:“喂!我说书呆子,你在看什么呐?”秦风见江心月主动搭讪,喜形于色道:“都说美人如画,其实并非画比人美,而是画因人才美。”
秦风说完话,又整了整衣冠,跟着一甩逍遥巾,风度翩翩地来到江心月身前,彬彬有礼道:“小生秦风,长安人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江心月觉得这人有趣,于是逗道:“你想认识本小姐么?这也容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告诉你姓名。”
秦风轻摇折扇,朗朗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藏。”他吟罢,又露出迷人的微笑道:“姑娘之美,其韵清馨,无需粉饰,更显自然。”秦风不愧是赏花高手,一下就道出了江心月的韵味,难怪乎能够依红偎翠了。
“你嘴巴是不是抹蜜了?”江心月被秦风这么一夸,心头也是美滋滋地,脸上不由泛起了红晕。秦风见状,以为江心月春心荡漾,正好上手,于是又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都说美人配佳句,若非姑娘乃天赐尤物,小生也无此雅兴。”
江心月有些受不了秦风的吹捧,没好气地道:“难怪你会被人家像狗一样撵出来,就你这文绉绉的样儿,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秦风洒脱地道:“小生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其实像小生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面对暴力,往往只能退避三舍,以求自保。”那衙役似乎听到秦风所言,当下喝道:“臭儒酸,你再啰嗦没完,小心大爷扳子。”
秦风闻言吓了一跳,急忙用扇子遮住了嘴。江心月见状“噗嗤”一笑道:“读书人最是讲气节名声,却不知公子读书,讲的是什么?”秦风一把拉住江心月的手,小声道:“此地有疯狗乱咬,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心月忽然想起正事,不由暗骂自己贪玩,于是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问道:“秦公子,你可有瞧见马车上下来的人,其中有个白衣女子,长得是貌若天仙?”
秦风眼睛一亮道:“哦!可是如姑娘般漂亮?”江心月板起脸道:“废话,我……我姐姐自然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子,你问这干嘛?”江心月好歹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出真话。
“我……”秦风本想照实说,可转念一想:“我若说没看见,她定然寻人而去。我若说看见了,并愿意助她寻找,便有机会套近乎,如此就能伺机俘获她的芳心,岂不美哉?”
秦风主意打定,于是改口道:“哦!原来那车中女子,竟是姑娘的姐姐,难怪小生觉得你俩有些相似。”江心月闻言喜道:“这么说秦公子是见过我姐姐了?快告诉我,他们往那里去了?”秦风一甩逍遥巾,慷慨道:“姑娘不必着急,请随小生来。”
江心月救母心切,自然不辨真伪,急忙道:“那你快带路啊!”秦风当下领着江心月朝集市而去。于路上,江心月想起秦风跟衙役说的话,于是问道:“你说你是秦兆银的后人,可是真的?”
秦风颔首道:“如假包换的秦氏嫡孙。”他说着喟然一叹道:“曾祖当年因练功走火入魔,心知大限将临,于是将毕生财富藏了起来,这才导致我秦家败落。现如今听说宝藏重见天日,却叫那归元剑派抢了去,也有说是被天龙帮抢去的,总之是夺了我家宝藏。小生若不讨个说法,岂非对不起列祖列宗。”
江心月见其言之凿凿,且又敢上府衙来告状,显然不是空穴来风,于是道:“公子就算是秦家后人,但你如何咬定盗宝的便是归元剑派?”
秦风摇头道:“江湖上早有传言,京城里已是沸沸扬扬,小生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江心月神秘地笑了笑,又道:“人言可畏啊!这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话,一但被大众认同,即成事实。”
“常言道,无风不起浪。既有流传,必有根据。”秦风显然舍不得自家宝藏,依旧耿耿于怀道。
江心月揶揄道:“公子真是枉为读书人。你也不好好想一下,这偌大的宝藏谁不想得到。如果真是归元剑派发掘的,又岂会四处声张,落人话柄,以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秦风愕然道:“姑娘是说,有人打着归元剑派的旗号,抢夺了宝藏?”江心月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那就要看谁得的实惠最大。瞒天过海固然厉害,但也并非无迹可寻。比如说,现在最得意风光的,就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天龙帮熊天霸最是……”秦风话到一半,便捂住了嘴。他连花魁会都不敢去看,就是怕被尤梦盈逮着,又那里还敢去招惹天龙帮。
两人一路闲聊着,不知不觉已来到市集。江心月看了看满街的商贩和民众,暗道:“那有掳人掳到市集来的?这岂不是自爆行踪吗?”心头不由起了狐疑,当下问道:“秦公子,你真的瞧见他们朝这边来了吗?”
秦风打了个马虎道:“小生也是匆匆一瞥,见有一男一女朝这里而来,估摸着应该是你姐姐吧!”他说话时目光流连,见路边有人贩卖香囊,于是岔开话题道:“瞧多漂亮的香囊啊!姑娘喜欢什么味道的,小生给你选一个?”
江心月那有闲心看这些,不由疑心更盛,暗忖道:“瞧此人油头粉面,目光游离。见了漂亮姑娘就巧言令色,舌灿莲花,说不定包藏着什么祸心,姑且试试再说。”
心里有了盘算,江心月当下指着前方一赌坊道:“秦公子,我姐夫好堵,喜欢买大小,掷牌九。而我姐姐又极其痛恨姐夫去堵,常常为此大闹赌坊,你说他们会不会去了赌馆?”
秦风不知是计,故作若有所思道:“难怪小生见他俩吵吵闹闹,原来还有这层意思。那咱们去瞅瞅,兴许还真在里面呢!”江心月眼睛一亮,瞥眼瞧见旁边有个包子铺,于是嫣然笑道:“秦公子,小妹有些饿了,你帮我买两个包子好不好?”
“姑娘想吃,小生这就去买。”秦风一听这话乐了,能为美人效力,他是一百个愿意,于是应了声便朝包子铺走去。江心月悄悄跟上,趁秦风选包子之际,突然起脚踹在其屁股上。秦风把持不住重心,一个踉跄往前跌去,正好一头埋进蒸笼里。
“哎哟哟!烫死我了。”秦风惨叫一声,捂着被烫红的脸蛋嗷嗷乱叫起来。江心月乐得拍手欢叫道:“喂!大家快来看哟!有人粉脸变猴屁股喽!”她说着朝秦风做了个鬼脸,跟着又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嬉笑道:“哪里来的大马猴,耍戏逗乐倒也罢了,但骗人可不是好孩子哦!”
秦风是又痛又尴尬,忙连声哀求道:“姑娘莫打,姑娘莫打,小生知错了,这就给你赔不是。”江心月双手叉腰,得意洋洋道:“做人要识趣,尤其是想做个让人爱的男人。老板,包子钱找这位公子拿,本小姐素不奉陪。”
看着江心月蹦蹦跳跳而去,秦风这才缓缓爬起身来叹道:“秦风阿秦风,枉你自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却还是着了人家小姑娘的道。真是长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足啊!”
秦风还没抬起头来,就见一双绣花鞋出现在眼前。他以为是江心月又折返回来,只得连忙作揖哀求道:“姑娘已经惩罚了小生,难道还不解恨吗?”他话音甫落,却听一个柔美的声音关切道:“伤得重吗?让我瞅瞅。”
“怎么是你?”秦风一听声音不对,赫然抬首,却看到了一张关切的脸,于是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已是穷困潦倒,无家可归,你不回王屋山做你的大小姐,却来跟着我作甚?”
来人不用问,也知道是凌玉环,只听她幽怨地道:“你若真的穷困潦倒,又哪来的心思招蜂引蝶?”
秦风闻言不悦道:“你既然什么都看见了,为何不出手相助?难道学了武功,就是用来瞧热闹的吗?”
凌玉环抿了抿嘴,淡淡道:“武功能拴住人心吗?如果拴不住,要它何用?”她说着由怀里掏出块秀帕,轻轻去抚秦风红肿的脸,竟是满目的疼惜。秦风脸上原本就火辣辣地,被她这么一抚,顿时痛得举手撩开凌玉环的秀帕道:“行了行了,真是越添越乱。”说着举步便走。
凌玉环心里委屈,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掏出一吊钱递给包子铺老板,便碎步跟了上去,与秦风并肩而行道:“如果爱上一个多情的男子,注定要让自己委屈,我也认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谁才是最关心你的人。”
秦风听到这番话,心里有所触动,不由拉起凌玉环的手,轻抚道:“一起走吧!”凌玉环甜甜一笑,便做小女儿家的羞涩样,紧靠着爱郎淹没在了人海之中。